我承认,她的感情是非常丰富的。在我把装点完善了的麦片粥端进卧室的时候,她正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捏着我儿子的小手,泪流满面望着他。而我的儿子呢,却依旧大咧咧地睡他的觉,不因为远道而来的晓晴阿姨的疼爱而睁开眼来看她一看。
“他的爸爸,来看过他吗?”她继而问道。
“没有。他走的时候,我也没发觉这个宝贝蛋已经存在了。”
“难道,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儿子?”
“谁知道呢?”
“你没有通知他?”
“我不知道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他原来的手机号码早成了空号了。”总要解释个没完!我突然很感不耐烦,我道:“好了好了,我们别谈这些破事儿了,我们吃饭吧!”
于是,她放下儿子的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跟着我在书桌前坐下来。这张书桌是卧室里唯一能当餐桌的家具。我对她说:“吃吧,尝尝我的专利产品,牛奶鸡蛋麦片粥。”说了,我便舀起一匙粥来,吹了吹,也不管它烫不烫,就把它送进嘴里。我一口接着一口地独自大吃,并不是因为我饿,而是生孩子以后养成的一种习惯:快速完成吃饭任务。而她呢,则捏着不锈钢汤匙的长柄,慢条斯理地搅着碗里的粥。汤匙所到之处,白白的热气便从粥里腾腾腾地冒出来,她的视线便落在热气里,但她并没有望见它们。她在想心事,想她的心事,也许又加上了我的事,她的苍白而极端柔媚的小脸布满了心事重重。
我再催她说:“吃吧,这粥要趁热才好吃。”这时,我已经干了大半碗了。她方勾起一点麦片来,放在唇边,抿了抿,才送进嘴里。后来,她又如此这般抿了两口。在她挑第三下的时候,我已经把一碗粥都干完了。
我放下碗,对她说:“你看我已经吃完了。你快点吃,吃了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吃了我才告诉你。”
她加快了速度,连吃了两匙,便对我说:“好了,你告诉我吧。”
“你吃完我才告诉你。”
“我已经够了。”
“你不喜欢我的麦片粥?”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可能,我已经不习惯吃东西了,吃得太多让我心头慌。”
“吃得太多?!你成仙女了!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帮我把它吃完。”
她对我强强地笑了笑,道:“好吧,我尽力吧。不吃,我怎么对得起你呢。”
于是,她就在努力了。刚又吃了两口,她突然放下汤匙,捂住喉咙问我:“卫生间?”我连忙把她引到厕所里,她就对着马桶呕起来,翻肠倒肚的,就这几小口粥,连本带利全倒出来了。我想她是害喜了,但喜从何来?她的纤细的腰身、瘪瘪的腹部没有任何迹象。
她凑着水龙头把口洗净了,对我弱弱地笑道:“我想我的胃子已经瘦成一条线了。”
“干嘛呢?你自己折磨自己啊?”我把毛巾递给她道。
她没回答,眼睛红了一红,却扯了纸巾把脸上的水渍攒干净了。吐了之后,她显得很虚弱,我注意到她的呼吸要比我快得多。我要她去休息。我打开隔壁的卧室,找出干净的床单。她帮着我把床铺好了。床铺好以后,她又是眼泪花花的了。
我说:“睡吧,别感动了,啊?”她便乖乖地躺上床,像个非常听话的小姑娘,但是眼泪却不声不响地直往外冒。
我说:“怎么这么伤心呢?你已经到我这里来了,还用得着伤心么?”
“她们,”她终于哭诉道:“她们总是对我说,哪个老板捐了多少钱,哪个大款又捐了多少钱!”
我莫名其妙了,我问:“哪个他们?”
“那边尼姑庵里的那些女人。”
“你说的是静云庵的尼姑?”
“她们说她们不是尼姑,她们说她们是自愿为佛祖做好事,帮佛祖管香火钱的俗人。”
我忍不住要笑了,她这般孩子气,但她毕竟哭得如此伤心。我问:“你跟那些婆子大娘扯这些干什么?”
“她们,她们都要撵我走。我没有地方去,我没有地方去啊!”
她的哭诉又低又急,声调要多惨有多惨,蜷缩在薄薄的被盖里的纤细的身体也就不停地上下抽动着,两侧已经非常细小瘦削的肩头抽动得尤为利害,眼泪从湿淋淋的睫毛下汩汩地直往外钻,像是泉眼被打通了一样,堵都堵不住。
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负气出走之后也算是体验到了人情淡薄冷暖炎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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