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不等裴景乘一如前几天的去请安,裴母更早一步的等在了他去的必经之路上。
裴景乘穿一身胭粉泼雪的衣裳,从院门出去没几步路,远远就看到了树下雪白的身影。
他立马跑了过去:“母亲!”
林抒雅揪着手帕,胸膛也如手帕揪着紧,一颗心惴惴不安,神游天外。
以至于直到裴景乘扑到了她身上,她才被轻缓的撞击后惊跳一下,回过神来,吐了一口气,笑道:“春幼来啦,娘今日想去寺里走走,你用了膳,可否陪娘一起?”
裴景乘见她双眼飘忽不定,静静看了一会,然后咧嘴笑道:“当然好啊,我也好久没向佛祖还愿了。”
林抒雅顿时松了口气。她放松了些,问道:“春幼何时去请愿的?还愿太晚,也是要赔罪过的。”
“啊!还有这样?”裴景乘低头掰着指头数,担忧道:“都十好几天了,还有挽救吗娘亲。”
林抒雅道:“当然……没有了。”
裴景乘忙道:“那我求的愿,岂不是就要被收回了……那我还能再请一次一模一样的吗?”
林抒雅笑着点了他的眉心,裴景乘额头一痒,闭了闭眼睛。她声调柔柔,道:“心诚则灵,你这么盼望,会再灵验的。”
裴景乘双手捂着眉心,月牙似的弯着眼睛,笑的甜甜。
林抒雅的心算是被他三言两语抚平,又问道:“我们春幼,许了什么,这么看重。”
裴景乘抬手做了嘘声的动作,食指抵着唇瓣,说道:“不能说,说出来,就破愿了。”
他说完,顺手去牵上母亲贴在右侧的手掌。林抒雅回握着他微热的手心,抬脚朝他自己的院子里回走。
大抵是裴景乘生的太可爱,林抒雅低头看着看着,忍不住就爱摸了摸他的头。阳光出现,洒在她用心保养的乌黑长发上,她今日未佩戴任何金器玉饰,朴素净雅,一颦一笑,更显慈爱之情。
裴景乘喜欢这样打扮的母亲,就像是神话里的女娲,天下人的母亲那般,神圣又不失凡心,遥远如月,也亲近如水。
上一次见母亲这样的打扮,还是他四岁高烧时的夜里,母亲就是这样,但比现在还要沧桑的,抱着他,跪求在佛像前,磕破了额头。血顺着她的鼻骨流淌至下颌,裴景乘就是被母亲火似的血液,从昏迷中唤醒。
血滴在他的眼上,视野内,一片鲜红。即使后来用了去疤的膏药,现在瞧着,其实也还是留了些印记。
林抒雅闭目跪拜,叩首默愿。
重正寺的大殿内庄重肃穆,三面烛火供台搁着佛像相望。无念佛的金像坐镇正中,顶上尖帽抵着大殿的顶梁,眉间一朵红莲,长耳圆脸,低垂的眉眼似是看着身前虔诚祈愿的人们,含笑安然。
无念佛手边左右分别有两座小童,左为男,持伞舞剑,银身铜面。右为女,捻花弄兔,铜身银面。二者五官不清,不知是雕刻的工匠有意为之,还是二者本就如此。
裴景乘根本无心拜佛,所以为打发时间的,看这些东西就细致很多。
敬香,拜像,请愿,上供,烧烛,最后将烧尽的香灰封进自己最贴身的物件里,是为构建自身与神佛的交流条件。
五个步骤,过程越久,越是一种虔诚的表现,越是虔诚,求的东西就越容易被看见,被许诺。尤其在请愿时。
裴景乘硬着头皮让自己继续忍受着膝盖的酸痛和心上的无聊烦躁,又跪了小半个时辰,听见身边窸窸窣窣的绸布摩擦声,立刻睁开眼,爬起来将娘亲扶了起来。
林抒雅没真压着力气,她是靠另一只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的,笑道:“春幼真懂事。”
裴景乘道:“应该的,娘亲。”
林抒雅依旧是那始终不曾更变的祥和眉目,好好注视小儿子的一举一眼,一眉一笑。
长大了,就高了,也不是小时候时时刻刻都要背着抱着的,那个病宝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在有回忆的地方,她倒是有些感慨在心,无知无觉间,就把话脱出了口。
裴景乘眼神一怔,他看着母亲陷在回忆里的所感所言,表情是那么的深受触动。他拉了拉娘亲的袖口,小碎步转了一圈,嘻嘻笑道:“我当然要长的快快的,长的最高最壮,永远守护在父亲母亲身边。”
裴景乘边说,还努力展着胳膊比划高度。林抒雅掩唇乐见,笑了一会儿后,握起他高举也只在自己下巴前的手,道:“景乘永远都要腻着父母。走吧,咱们去里间上供,母亲求了大愿,怕是只身上带的这些供品不足以打动无念佛,但一日不进两回神圣地,就叫府里不犯忌讳的再来补一些。”
裴景乘由母亲牵着朝神像后头走去,他倒是觉得:“母亲,无念佛也是神仙,神仙不都是大爱世人吗,只要娘亲心诚意到,哪怕供桌上空无一物,也是会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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