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熟悉又安静,我们几个徐徐下行,默契地不发出声音。Ash总是比我们快一步,在前面跑得飞快,偶尔回来探头看看我们跟上没有。
路过那个多年没人打理的石井时,Rook突然发出报警的吠叫——路边一块潮湿的泥地上,我看到了一串并不常见的脚印。是狼,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狼。
我站了好一会儿,狗们也没有再动,我们一起看着那串印子,直到风把落叶吹下来盖住它。等我们再出发,树林好像也安静了许多。
镇子比前几年更繁忙了,街口的风远远地吹过来,带着一些喧闹的声音;而身后的山谷沉静如旧。进镇之前,我把脸上的围巾拉高了些。
这个季节大家都在准备过冬,镇子上人不少:有人在店口修火炉,有人提着腌肉走过巷子,有人在检查腌制蔬菜的瓦罐。空气中有烧木柴的味道,也有酸酸的腌菜味。所幸,没有谁和我打招呼。
镇上人或许记得我,但他们更擅长不提起我。我绕过主街和人多的地方,钻进熟悉的小铺子。
老板从不说太多,她站在柜台后随口问:“你还活着啊?”我没回答,只是点点头,随后把篮子们提上柜台。
她熟练地把篮子里的东西铺开在柜台上,摩挲着个儿大饱满的鸡蛋,拿起果酱的罐子对光看了又看。
最后,她吐出一口气,说:“还是很不错”,接着点出一些钞票给我。
我接过钞票,并没有揣回身上;而是又摸出清单递给她:
厚羊毛毯两条;
火柴、蜡烛、碳块和火绒;;
一些新的陶罐、麻绳、玻璃罐、布;
......
鱼肝油、大瓶的,全家吃;
矿物粉、羊毛线团——备用;
......
她粗略扫视完,皱起了眉。我知道我列得有些多,今年卖的钱似乎并不够。我叹口气,从怀中内袋掏出一个叠得很小的布包,点出几张皱皱的旧钞。
老板娘伸手接过,数钱的手顿了顿,眼神落在我脸上,却又很快避开。她终于低声说:“听猎户家说山里今年...来了狼,天气也冷得早,小心些。”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却终究闭了嘴。她知道我不愿多答。
出商店时,我听见有孩童的声音,在我背后偷偷说:“她是巫婆。”
紧接着,一块小石头落在我脚边。
我没回头,连脚步都没停。
但他们不肯就此作罢。又有几颗小石子砸了过来,打在地上、篮子边缘,发出轻响。他们七嘴八舌地叫着:
“她不会说话!”
“她住在山里,是老巫婆!”
“我爸说了,她偷东西过日子!”
孩童的声音叽叽喳喳,像细碎的风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们天真,但天真从不意味着纯善。他们尚未学会克制,所以伤人时毫不自知。
他们说起大人告诉他们的事,像在背童谣:
“她家的狗会咬人,是恶狗...!”
“她那个马,是偷来的!”
我脚步一顿,脱口而出:“不是。”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轻了,根本挡不住什么。
我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他们站在街边,围成一个小圈,稚气的脸上挂着兴奋的敌意,就像终于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猎物。
我张了张嘴,想说他们错了——Rook和Ash不会随便咬人;Minnow是我买回来的马,她不是偷的,她有名字...但我不知道要向谁解释,也不知道要不要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一旁响起:
“你们几个闹够了没有?”
孩子们一愣,转头看过去。那声音不高,却干净利落,很有力。
见孩子们被唬住,她又补了一句:“要我现在就去告诉你们家长吗?”
这下,孩子们彻底哑了。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几个年纪小的早已经转身跑没了影;剩下的也嘟囔着“快走”“有人来了”作鸟兽散。
街道一下平静下来。
我才顺着声音望去,看见她就站在一旁——一个年轻的女孩,挡在我和世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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