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里是另一种东西。我不再思考社会,不再追问意义;我只是和万物一起,自在地活着。我和人类世界的唯一联系,是每年秋天下山一次去镇上置换过冬的物资;还有那台放在木屋角落、可收可发的老旧收音机。
我住在山谷东边一处避风向阳的坡地上。我的木屋是我亲手搭的,靠砍下的雪松、还有镇上废弃院子里拆下的旧门窗和砖瓦。我在门前种了薄荷和满天星。房后的老苹果树是我搬来前就站在那儿的,她懂得很多山中的生存之道。
白天我劳作,种菜、劈柴、放马、养鸡和羊,闲暇之余和狗说话;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打开那台老旧的广播发射器,对着话筒讲故事。我讲我见过的世界,讲雪山与沙滩,讲城市的霓虹灯,讲那些再也不会有人提起的片段。
我从没奢望谁会听见。
可人总希望把自己见过的世界分享出来,就算对面空无一人也无妨。
森林开始泛黄,风吹着枯枝沙沙响,露水比前几天重了不少。每年冬天都不是突然到来的,它总是一点点靠近。炉火开始频繁地点燃,衣物不再晒在屋外,我的日记本也从零星随记变成了一页页采购清单:腌肉、火绒、盐罐、蜡烛、猪油......越来越长。
我知道,我又需要下一趟山了,去镇子里买些必需的物资。除了要给自己做准备外,我还要为我的孩子们考虑。
我有两只狗:Rook是我最信赖的大狗,有一身棕黄长毛和雪白的四只脚;他尾巴上的毛很长,风一吹,像招摇的小旗子。他聪明、沉稳、敏锐,走到哪都跟着我,也会精心地看顾我的鸡羊。Ash则年轻一些,他还小,活泼调皮但极聪明,一身纯黑色的被毛犹如绸缎一般。
我的马儿叫Minnow,是一匹金身银鬃的母马。她沉稳、矫健,几乎不太需要缰绳。我们之间的默契,是靠季节和阳光养成的。
除了她们外,我还有小山羊和鸡群。鸡舍里的领头鸡叫Daisy,她是一只真正的“鸡”——一只羽毛呈棕红带金属光泽的原始鸡。
她们不是顺从的“宠物”,我从不要求她们“亲人”。她们是我不会说话的家庭成员,是和我一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同伴。
所以啊,每一样都得算好——鸡羊的额外口粮、人和狗吃的肉、马儿的补品、大家的鱼肝油,还有火烛、陶罐、绳索这些,一点都不能缺。
钱不多了。我不喜欢和其它人有什么接触,也不接什么人类的活,大多数时间只靠自己种的东西维持着。还好,今年的收成不错,我有富余的果酱、鸡蛋和晒干的薄荷等等——镇上那家杂货铺每年都会收一些。我用麻绳一捆一捆地把作物系好,摆在屋里的长桌上,希望它们足够换来我想要的东西。
这几日,我进进出出,收拾了整个农场,把能卖的货物都码进篮子里。要用厚厚的干草垫好,防止马背上颠簸碰破。
等篮子们收拾妥帖,我在门前那把木椅上坐下来,拿出日记本,列下能带去镇上售卖的物品,比对着我的采购清单。
写完一行,我忽然停住了笔。阳光很亮,鸡群在土里扒着坑洗澡,Minnow在草地上低头啃草,Rook则静静坐在台阶下望着我。
我握着笔,手指微微发凉。风轻轻吹过,带着几分秋天的味道。
我忽然有些犹豫——
和其它人打交道这件事,想想就让我感到疲惫。
我希望,或许,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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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第一场霜冻席卷了我们的居所。我知道,不能再拖了。
清晨,Rook早已经叼着我的靴子在门口晃来晃去,这孩子什么都知道。老苹果树叶子已经快落光了,地上铺着厚厚一层黄中透褐的落叶,走起来嘎吱嘎吱作响。不过Ash才不在乎这些,他撒着欢冲出去钻进落叶堆。
我盘算起昨天才搬进屋里的最后一筐苹果:个儿小,疤痕多,喂鸡很合适。地里还埋着几颗萝卜没拔出来,我在心里记了一笔,下山回来要赶紧采。
我把混着豆饼的温热玉米粥端进鸡棚,鸡群已经叽叽喳喳围在门口,羊棚中传来的喷嚏声更频繁了。我把提前泡好的红糖水均匀地拌进草料——骤降的气温让她们需要更多的能量。
安顿完一切后,我披上那件只在这个节令才拿出来的深蓝色棉衣,把预备的空麻袋和装好的篮子们绑在Minnow的马鞍两侧。篮子口压得紧紧的,这样干果和罐子就不会在路上颠坏。
我磨蹭了一会儿,不太想走,山下的世界一如既往让我感到抵触。
但又想到冬天,我才终于夹了一下Minnow的肚子,她迈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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