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却记得,因为这个是他为数不多能再次建立起来的联系。
他细心的挑选。
第二天午休,教室里人不多,稀稀拉拉趴在桌上睡觉,或小声聊天。陈往照例望着窗外发呆,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看得久了,眼睛都有些发涩。
一片阴影再次落在她的桌面上,带着那股熟悉的、干净的洗衣粉花香。陈往没动,眼珠都没转一下,好像那片阴影只是窗外飘过的一片云。
“陈往同学。”夏禾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柔。他站在她桌边,微微俯身,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笔盒,是那种半透明的塑料盒,能看到里面躺着一支笔。他轻轻把笔盒放在她摊开的草稿本旁边,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音。“昨天弄坏了你的笔,很抱歉。这个,赔给你。”
陈往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窗外挪回来,落在那个崭新的笔盒上。塑料盒反射着一点惨白的光,里面的笔通体纯白,笔杆笔直,笔帽扣得严丝合缝,崭新得没有一丝人气。和她抽屉里那些用旧了、磨花了外壳的笔完全不同。
陈往点点头,把手放在笔盒上,嘴唇轻轻的地动了一下,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像念一句设定好的台词:“谢谢,费心了。” 说完,视线又飘回了窗外。那声“谢谢”轻得像叹息,与其说是感谢,不如说是一种条件反射式的、最低限度的社交回应。完成了这个动作,她的世界又自动屏蔽了外界。
夏禾看着她迅速回归空茫的侧脸,那声轻飘飘的“谢谢”像羽毛搔刮着他的心尖,又痒又痛。他想说“不客气”,或者“你打开看看”,但看着陈往那隔绝了一切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一种沉甸甸的、无处着力的憋闷。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指尖蜷缩又放开,快速的说了一句希望你用的习惯,就快步离开了。
他知道陈往的习惯,知道陈往已经到他们之间社交关系的极限了他应该走了,他不想惹陈往厌烦。
过后几节的数学课的数学课,是老师特地演变的学生小课堂,让学生来预习讲课,管理课堂,她只在学生讲错的时候上去纠正,其余时间就做背景板,今天正好是夏禾,贺道。
贺道在上面写这几天的笔记,要求大家记写,陈往习惯性地伸手进抽屉,指尖在杂乱的笔堆里摸索。她摸到一支用久了、笔杆被磨得有点发滑的圆珠笔,拔开笔帽没水了。她又摸,触到一支外壳有点毛糙的圆珠笔,按了按笔芯断了。她没什么表情,指尖继续在笔袋深处探。
然后,她碰到了那个半透明的塑料笔盒,冰凉的边缘。
她顿了一下,极其短暂。空茫的视线没什么焦点地落在抽屉里。抽屉需要整理,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她需要一支能写的笔。这支新的,总该是能写的吧。
她拿出笔盒,打开。那支纯白的笔安静地躺在里面,崭新得刺眼。她没什么犹豫,像拿起任何一件工具,捏住笔杆中段,拔开笔帽。笔尖锃亮,透着未使用过的冷气。
她在草稿纸的空白处,随意地划了两下。黑色的墨迹顺畅地流出。嗯,能用。
她握着这支新笔,开始记笔记。笔杆光滑,有点硬,握久了指腹会留下浅浅的印子,不太舒服。不像她原来那支旧的,塑料被体温和摩擦焐得温软,握笔处甚至有贴合她指形的微小凹陷。但这支能用,这就够了。她只是需要把纸上的空白填满,至于用什么工具,工具本身是否舒适,不在她空荡的思维里占据位置。
夏禾站在陈往的后方,幸好陈往的座位靠后,他能顺理成章的靠着管理班级纪律而站在她的后面,更庆幸的是自己说服了贺道,让自己是管理纪律的这一方,不然的话可看不到这一幅场景。
虽然站的有一段距离,夏禾还是仔细的看清楚了,陈往使用的细节,他的瞳孔不受控的微微扩大,像是眼睛听到了主人的祈求,试图变大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用了!
她真的用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指尖因为狂喜而微微发出烫热。他看到她苍白的手指捏着那纯白的笔杆,黑色的墨迹在纸上流淌。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指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边缘。那支笔,他送的笔,此刻正被她握在手里,被她的体温包裹着。
他强压住几乎要咧开的嘴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吞咽下那份过于澎湃的兴奋。他抬头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假装专注地管理纪律看谁是不是没有在认真记笔记,就算夏禾表面再怎么风轻浪静,但是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血液奔流的声音。他把手放在背后,用力的发白。
下课铃响。陈往慢吞吞地合上笔记,把那支新笔随手丢进敞开的笔袋里,和几支旧笔混在一起。笔帽甚至都没完全扣回去,露出一点银色的金属笔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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