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了一眼,指尖轻轻拂过那疤痕,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然后,谢琰面无表情地转身,步履从容地跟了上去。
赌坊里的喧嚣随着主角的离场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嗡嗡的议论。
王侍郎瘫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输掉的田庄契约被李棠的面首收走,面如死灰。
那几个突厥使臣恨恨地瞪着门口,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华丽的马车碾过长安城冬日坚硬冰冷的街道,车厢里燃着上好的银骨炭,暖意融融。
李棠闭着眼靠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的玉佩,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十年,整整十年。
她从一个躲在棋盘下瑟瑟发抖的稚童,变成了如今声名狼藉、荒唐无度的永宁公主。
开赌坊,豢养面首,挥金如土,行事乖张,将皇室的颜面踩在脚下。
女帝对她,由最初的震怒、训斥,到后来的失望、厌弃,直至如今的放任自流。
她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室点缀。
只有李棠自己知道,这荒唐的表象下,藏着怎样一副冰冷的算盘。每一个赌局,每一场豪宴,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口出狂言,都是精心设计的棋子。
她需要这层保护色,需要这层烟雾,来掩盖她在黑暗中织就的网。
她收集情报,拉拢失意官员,掌握着长安城地下半数的金钱流动,不动声色地影响着朝局的暗涌。
为了活下去,为了不再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为了……那盘尚未终结的血棋。
而谢琰……这个本该是她血海深仇的遗孤,却成了女帝最信任的耳目和喉舌。
他执掌《邸报》,笔锋所指,可以轻易捧起一个人,也可以无声无息地将其碾碎。他温润如玉,谦恭守礼,是朝堂上清流文士的代表,是女帝手中最锋利也最隐晦的一把刀。
谢琰袖中滑出的那半枚染血玉棋,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她精心构筑了十年的堡垒。
那是什么意思?警告?提醒?还是……某种宣告?
“殿下,”马车外传来贴身侍女绿翘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谢笔正的车驾……一直跟在后面。”
李棠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寒霜。她撩开厚重的车帘一角。
寒风立刻卷着雪粒子扑了进来。
果然,后方不远处,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青篷马车,不疾不徐地跟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如同跗骨之蛆。
她重重甩下车帘,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和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
胸腔里那股压抑的戾气再次翻涌上来。
马车驶入巍峨的宫门,穿过长长的甬道,最终停在紫宸殿外。
李棠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脸上瞬间挂起那副她演练了千百遍的、骄纵又带点不耐烦的神情,扶着绿翘的手下了车。
谢琰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他撩开车帘,动作依旧从容雅致。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车辕旁,静静地望着李棠走向紫宸殿殿门的背影,目光幽深难测。
李棠不用回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钉在自己背上。
她挺直了脊背,步伐迈得更大,茜色的宫裙在肃杀的宫墙和灰白的雪地间,划开一道浓烈而孤绝的轨迹。
紫宸殿内,暖意融融,金碧辉煌。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地面光可鉴人。
女帝武曌并未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而是斜倚在临窗的暖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
她看起来精神尚可,只是眼角的皱纹深刻了些许,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几位重臣垂手侍立在下首,气氛凝重。
李棠一进门,那股刻意营造的骄纵气焰就收敛了大半,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声音也软了几分:“儿臣参见母皇。”
女帝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审视,最终落在她那张明艳却写满“不知天高地厚”的脸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永宁,”女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你在上阳宫的赌坊,很是热闹啊。”
来了。
李棠心头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委屈:“母皇……儿臣就是……就是一时兴起,跟几个朋友玩玩……谁知道那些突厥人那么不经逗……”
“玩玩?”
侍立在一旁的宰相狄仁杰忍不住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不赞同。
“殿下可知,您一句‘阳痿’,已严重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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