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在檀木盅里哗啦啦滚动,压着或高亢或嘶哑的叫嚷。
“开!开!开!”
永宁公主李棠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胡榻上,一身浓艳得近乎嚣张的茜色宫装,衬得肤色欺霜赛雪。
她没骨头似的歪着,指尖捻着一颗剔透的琉璃棋子把玩,目光懒洋洋扫过面前堆积如小山的金银筹码,最后落在一个满脸油汗、衣着华贵的中年胖子身上。
“王侍郎。”
李棠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像把小钩子,轻易勾走了满场的嘈杂。
“您家那三郎,前儿在平康坊,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豪气呢?这才输了几局,脸色就绿得跟秋后的菠菜似的?”
那王侍郎脸皮紫胀,强撑着笑:“公主说笑了,小儿顽劣,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李棠嗤笑一声,将手中棋子“啪”地一声按在波斯长绒毯上绘制的巨大双陆棋盘中央,动作随意,落点却精准地压死了一片属于王侍郎的黑棋。
“本宫今日手气好,压你城西新得的那座田庄,敢不敢接?”
周围瞬间静了静。城西那座庄子,毗邻御苑,价值万金。
王侍郎的汗珠子顺着鬓角滚下来,滴在织金锦的衣襟上。
“公主……”他喉头滚动,声音干涩。
“不敢?”
李棠挑起一边眉毛,红唇弯起一个嘲弄的弧度,眼波流转间,尽是漫不经心的轻蔑,“啧,无趣。那换一个?”
她目光扫过全场,带着点孩童般的顽劣恶意,最终停在角落里几个穿着明显异域服饰,此刻正紧张观望的突厥使臣身上。
永宁公主红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却石破天惊:
“本宫押新来的那位突厥王子——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天生的阳痿!”
“轰——!”
整个赌坊先是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笑和口哨声。
那些突厥使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为首的络腮胡子大汉猛地站起来,手按上了腰间的弯刀,目眦欲裂。
“放肆!你竟敢侮辱我突厥王庭!”
李棠连眼皮都没抬,依旧把玩着那颗冰冷的琉璃棋子,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不是她说的。
她身边的几个面首倒是立刻绷紧了身体,手悄悄按向暗藏的武器。
气氛骤然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一道清冽如山涧冷泉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稳稳地落在众人耳中。
“公主殿下。”
赌坊深处,连接着后堂的精致苏绣屏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开。
一个身着青碧色官袍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满室的灯火似乎都为之一亮。
来人面容俊秀得过分,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长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薄唇天然带着一丝凉薄的弧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仁极黑,深不见底,像蕴着千年寒潭,平静无波地望过来,却让人无端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他身姿挺拔如修竹,行走间袍袖轻拂,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属于文士的从容雅致,与这乌烟瘴气的赌场格格不入。
他无视了那些突厥人喷火的目光和满场聚焦的视线,径直走到李棠的胡榻前。
目光在她摊在棋盘上的手上微微一顿,那只手莹白如玉,指尖却沾了点刚才不小心碰到的胭脂。
谢琰,女帝陛下身边炙手可热的御前笔正,掌管《邸报》,执掌清议,虽无显赫实职,却握着一支足以翻云覆雨的笔。
亦是当年……紫宸殿血案后,唯一活下来的谢家血脉。
他俯下身,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修长的手指捡起滚落在李棠脚边的一个小巧玲珑的鎏金胭脂盒。
“您的物件掉了。”
谢琰将胭脂盒轻轻放在她手边的矮几上,声音平静无波。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的刹那,宽大的青色袍袖不经意地微微一荡。
一点刺目的颜色,倏然从他袖口滑落,“叮”的一声轻响,跌落在李棠面前那片金线织就的华丽波斯地毯上。
——是半枚棋子。
质地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剔透。只是那玉身上,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裂痕,像是曾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摔砸过。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裂痕的缝隙里,浸染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为暗褐色的污迹。
那是洗不掉的血。
李棠捻着琉璃棋子的指尖,猛地一僵。
她此前所有的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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