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朱祁钰派来的人总会在时辰未到时就立于宫墙之外,风雨无阻。成敬沉稳如松,赵五总带着一身寒露和不动声色的笑。那一只木匣中,有时是刚刚腌好的桂花蜜饯,香甜而不腻;有时是一卷工整抄录的诗稿,纸上墨痕未干,字迹清俊,笔锋带着他惯常的克制与清洁,正如朱祁钰其人。她每每展读,指尖摩挲纸页时,总仿佛能触到他执笔时残留的温度,那种微不可察的颤动,比宫墙之外任何风声都教人动容。
这两日恰逢她轮值休沐,天光极好,云卷天净。她不着宫装,只换了一身藕荷色细纹襦裙,面颊淡施,簪一枝未开透的珠兰,乘轿归杭府。
府门前的石狮依旧端坐,鬃毛却被岁月磨出油光。轿帘一掀,她轻轻跨步而下,只见父亲杭昱早已候在台阶下,鬓角添白,风骨如昔。见她下轿,眼中微红,却只是沉沉一拍她的肩: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魏氏在廊下唤她,声音一如旧时温婉。她拉着杭令薇的手细细端详,嗔怪道:
“瘦了。”
杭令薇低眉轻笑,将脸轻轻贴在母亲掌心,熟悉的沉水香扑鼻而来,那是家中多年不变的气息,顷刻让她心中那层宫墙筑起的寒意悄然瓦解。
幼弟杭敏藏在雕栏后偷偷打量她,还是个少年模样,却已隐有棱角。她一把将他揽入怀中,他嘴上别扭地挣着,手却悄悄将一包用红纸包好的糖塞进她袖中,低声嘟囔:
“阿姐,这是西街新出的松子糖,味道竟与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种相似……!”
午后日头清浅,她独自坐于闺阁的窗前。窗外老树虬枝横斜,枯叶纷飞,院落沉静得只剩风吹竹影。她伸手拨开屋角掩着的旧砖,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囊,里面是她数年前埋下的香药,一块甘油封炼的芳草丸,用琉璃瓶子盛着,气息温柔而陈旧,那是她初入尚宫局前亲手所制,亦是她在告别在杭府时光前的最后一缕心念。
那香味久违,却未散,像是一段被藏起的记忆,在这一刻被雨后的阳光重新照亮。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双在夜色中伸出的手、那句穿越火光的低语,还有那块翡翠坠子在她掌中碎裂成泪光的刹那。
就在这片静谧中,窗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叩。她微微一惊,推窗望去,只见赵五从梅枝后探出头来,满头寒露,神情却带着按捺不住的喜意。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素笺,捧给她。
信纸薄如蝉翼,展开时带着淡淡的墨香与草木之气,字迹是她最熟悉的那一种,洒落如雨,清润如风:
“明日辰时,可愿同游?”
落款未署名,只画了一朵辛夷花,笔触轻柔,像是怕惊扰了纸上的月光,也像他总在风雪中伸出手时那份小心与笃定。
杭令薇望着那朵花,手指轻轻抚过那道朱痕。她知道,那是他在向她重回初见之地,也是在试着回应他们之间那一段未明言的情意。她将信贴在心口,片刻后,望向赵五,轻声道:
“告诉殿下——”
她眸中泛起一点微光,像午后阳光洒在流苏上,柔软,不可言说:
“我想去南坝河。”
那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相识的地方。那一日清风细柳,他将碎成两半的翡翠坠子郑重放入她掌心,自此,她在大明的命运中,便多了一个可以让她去牵挂的人。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曦光将天边染出一抹浅金。杭令薇在铜镜前凝神片刻,缓缓系好最后一道襟扣。她今日未着宫中常服,只换上一袭天水碧的罗裙,衣袂微展如烟波泛起,发间仅簪一支银丝缠枝钗,不施脂粉,却清丽出尘,如初春乍醒的一枝新柳,风一吹便生出半分怯意,半分柔情。
马车穿过清晨尚未喧嚣的街市,两旁茶楼未启,馄饨摊的蒸汽也只是含蓄地往空中冒。小贩挑担路过,铜铃轻响,仿佛是时光旧梦里不经意的一声回响。车辚辚,一路驶到南坝河畔。
此处水势温缓,芦苇摇曳,柳枝低垂,映着晨光在水面漾起层层碎金。河岸石阶下,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伫立。
朱祁钰早已等候。他今日未着王服,只着一袭月白色直裰,广袖如云,气度温润,腰间仍系着那枚熟悉的羊脂玉佩,细细磨过的玉身泛着温润微光,随风微动。他听到马车辘辘而止,步履轻移,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蓦地止步,目光定定落在她眉心,神情像是有话想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的穗子,声音低哑:“你……身子可大好了?”
“托殿下的福,殿下每日派人送来的蜜饯很甜,衬的汤药都不苦了。”杭令薇莞尔一笑,眸中泛起浅浅涟漪,她故意依旧如在宫中般行一礼,笑意未褪地屈膝施福,却被朱祁钰倏然伸手扶住。
指尖相触,掌心贴掌心,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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