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了,梅花都开始吐蕊,今年一定比往年开得更盛些。”
她未答,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一株株梅枝的影跟南坝河的波光和为一体,又与天光相融,仿佛天地都在这一刻悄悄变得柔软。
他们并肩沿河缓行,露水沾湿鞋尖,裙裾扫过新生的野花,脚下是昨夜才洗过雨的青石小径,踩上去微微打滑,却也分外清凉。
朱祁钰讲起他少年时在南坝河钓鱼,被鱼线绊了脚,跌进水中爬上来还满嘴泥的糗事,语调里难得有一丝少年气。杭令薇掩袖而笑,笑容如轻风拂水,眼角漾起明媚光华。
她反指向前方一座青石小桥,道那是她少女时偷溜出府第一次见世面之地,还记得自己坐在桥头吃了人生中第一碗糖水藕粉,热得直吐舌头,却仍念念不忘那份甜。
言语交织如旧梦交叠,微风绕柳拂面。他们不约而同慢了脚步。朱祁钰偶尔悄悄为她拨开垂落的柳枝,她明知,却假装未察,只将脚步放得更慢些。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她的发上,照得那支银丝缠枝钗闪着细碎光晕,仿佛她整个人都被这清晨的金辉拥住,温柔又不可直视。
朱祁钰轻声唤她: “令薇。”
杭令薇微微转眸,唇边的笑意尚未散尽,却因他语气中的一丝颤意而定住。
他看着她,仿佛看着今生唯一一处心安之地。手指轻轻从她垂落的袖角拂过,像在确认她真实地站在自己身边,不是梦境中一次次醒来后的虚妄。
正午日头渐高,暖阳如一层温软轻纱笼罩在南坝河畔。河风从芦苇间穿过,带着水汽与草香。朱祁钰领着杭令薇来到一株老槐树下,树影斑驳,枝干苍虬如龙,他早已提前命人布好伞盖,伞下地面铺着一层青竹席,席中央安放着一方漆盒,盒上覆着细棉,尚存余温,隐隐传来茶香。席角压着一册泛黄的《诗经》,封页处还插着一枚红枫叶,是他不久前翻阅时随手夹入的。
杭令薇一眼便认出那本书,心头微微一热。那是她和朱祁钰都喜欢读的诗集,是他们不被世人知的缄默默契。他总说,自己喜欢诗中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她却嗔笑他多愁善感,如今,那句诗却仿佛早已写进了她心头。
朱祁钰轻轻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香包,包身已微泛旧,却被细细缝补过。他小心捧在掌心,像是捧着一段不愿遗忘的旧时光。
“你还记得这个么?”他声音低缓。
杭令薇怔住,片刻才回过神来,那正是她们初见那日,她塞给他的那个,那时里面装着一瓶琉璃小药,是她调制的甘油香药,正巧能治那日他被东厂的人追杀时所落下的伤。那日她未及多言便匆匆离去,没想到他竟还一直留着。
她不语,目光落在他掌心,只见他将香包轻轻打开,倒出几颗泛着光泽的梅子:“郕王府的私厨新制的,别的地方可吃不到。”
她微笑着接过,却在指尖轻蹭过他掌心的那一刻,触到了薄茧下的微温。那一触极轻,却仿佛在她心头落下一滴水,泛起无数圈涟漪。
朱祁钰神情微变,指尖微颤,喉间滚动了一下。他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抬眸看她。他终究还是开口了,语声低哑:“令薇,我有些话……憋了许久。”
他低下头,眼神落在自己微微绷紧的靴尖,声音一字一句,却仿佛掏心剖肺:“自幼以来,我便是被人遗忘之人。父皇在驾崩前,才肯在明面上承认我是他的儿子;母妃从未真正抱过我一次,她只盼我得势,为她洗净罪奴出身的污名。可你……”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终于望向她,藏着难以言说的脆弱与渴望:“唯有你,是看见我的人……不是那副皮囊,不是这层王爷的身份,而是我真正的……我。”
河风从芦苇荡中卷来,吹得他藏青色的衣袂与她碧色的裙摆在空中轻轻缠绕,仿佛水面倒影相合的一瞬。
杭令薇望着他睫毛下那一片被风映出的阴影,看着他唇角紧抿,仿佛一切言语到了此处都已无声。那一刻,她忽然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他唇角。
那一吻短暂而温柔,却胜过千言万语。朱祁钰猛地怔住,似是被雷击一般僵在原地。然后,下一刻,他猛然将她抱进怀中。
朱祁钰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像是怕她再一次消失。他的下颌贴在她发顶,声音沙哑,却坚定得震颤人心:“令薇……我,我心悦你,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的心早就交给了你,我的灵魂也属于你,再也分不开了,这辈子……收不回来了。”
他的话像春水奔流,终于冲破了多年压抑的堤坝,滚滚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杭令薇在他怀中轻笑,声音如风中初醒的铃兰:“殿下的心意,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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