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随行的侍卫推门进来,柳愿思目光未转,声色薄冷,“何事?”
“属下在街上探查消息时救下一位姑娘,她说认识您,求属下带她来见您。”
柳愿思语气平静地听不出一丝波澜,落在地上却平白让那侍卫觉得心慌,“你带她来我们的藏身之所了?”
“没有,属下暂时将那姑娘安置在客栈之中,问清了她的来历,然后来禀明大人。”
“她叫什么?”
“杜若姝。”
身前许久没有传来声响,侍卫于是抬眼去看这位大半年前才入统帅帐下,却接连指挥打赢数场战斗,迅速跻身军师将军的大人。青衣广袖,遑论军中男儿,就算是比之一般人也显得有些瘦削,面容素净,弱质风流,分明跟那书里画的墨客名士一模一样。
只除了一点,他的眼睛幽深的过分,这才有点老谋深算的样子,不像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文人。
“带她来这里吧,现如今情势,外边并不安全。”
发觉侍卫没动,柳愿思又解释了一句,“她是我一位故人,品性高洁,值得信任。”
方才发愣的人立刻回神,转身飞快地离去。身后,柳愿思却陷入了沉思,当初金陵之乱,他们外逃避祸,连亲人尸骨都无从收敛。后来酬心从京城传出消息,是杜若姝跪在顺天府前,一纸诉状断了同杜家的关系,自己孤身前往天乾门收殓了那些人的残骸。
酬心说,杜姑娘收敛那些尸身时,着素服,披麻布,无视黑甲卫环伺,亲手一一为逝去之人擦尽血污,缝补四肢,整理仪表,叩首请入棺。
黑甲卫慑于其悍勇,架枪拉弓相胁,杜姑娘面无惧色,据理力争,不曾有一丝退让。孱弱女儿,以圣贤之礼直指天子,终得赦免手谕,不跪不谢。待下葬,百里坟茔,黄纸漫天,方动容恸哭。
他没见到那一幕,却可以从这寥寥几行字觉出她的勇气与决心,她为了全大义舍去亲情,又千里跋涉孤身来到通济城,其中艰难险阻,绝不比他们当时轻松。
柳愿思气息沉缓,隐有无措,西北一年磨砺,他早已习惯诸事尽在掌握,但故人情深,仍能牵动他恻隐之心。
杜若姝良善忠义,坚定勇敢,是世上多数人所不能及,单凭这一点,他就绝不能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杜若姝跟着侍卫来见柳愿思时心口一直在狂跳,这一路她百般打听柳愿思的消息,本来不知目的的寻人就如大海捞针,偏她唯恐给柳愿思招致祸端,连名姓也不能清晰说明,一路含混着,连听带猜,这才得了西北这么一个方向。
一路行程漫长,父亲知道以她的举动再无法安生待在金陵,父亲其实是个很明事理的人,他理解杜若姝对许清汝的师生情谊,更瞧不上明则以百姓相胁的做派。宫变那一日,他也混在其中,只是家族妻女亲人数量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无法像那些年轻官员一样站在许月落的身后。此番女儿做出了选择,他只能心中默默疼惜,派人给她送了一大笔财物,让她小心逃出金陵。纵使如此,这一路实在太长,人心又难辨,她故作男装,隐去面容,才勉强走到了现在。
这一路,她虽然心怀希望,却难免丧气颓然,在通济城差点被当街纵马的贼子一马蹄踢死,更是惶惶难安。却在这个当口,她被人救下,她怀抱着距离西北已如此之近的心思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反而真的得到了他的下落。
人间大喜大悲,莫过如此。
一路胡思乱想着,路很快便走到了尽头,年轻侍卫停在一座屋门前,低声道,“姑娘,大人就在里面,大人说您是他的故人,您就自己进去吧。”
杜若姝小心道过谢,深吸几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势才伸手推门,顺势抬头,却猛地对上一双眼睛,她手上的动作霎时僵住,一丝寒意从脚心渗出来,直抵脑髓。
杜若姝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若姝。”
柳愿思见杜若姝久久没有动作,轻声唤她,杜若姝却又是一怔,从前,柳愿思从未这样亲近地唤过她。情绪两相交织,杜若姝如坠云雾,直到她回神,目光再次落进柳愿思的眼睛,像是泛着薄雾的湖面,看的越久越觉深重的寒意。
她忽然有些尴尬,方才那一刻下意识的瑟缩,定然也被他看在了眼里。
柳愿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为她倒了杯热茶,递到杜若姝手里,眉峰极快地轻蹙又展开,从身后翻出一条白色大氅,双手捧着放到她面前,“西北的冬日酷寒,你衣着如此单薄不妥,这大氅来时方浆洗过,不曾加身,你若不嫌的话先将就穿,我着人为你去采买。”
杜若姝接过披在身上,捧着热茶又饮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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