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招招衣袖,彼时,他尚不知星沈这句话里厚重的情谊,但却坚信此言千金。
许月落回府,十七没有等到星沈,眼中疑惑茂盛,他盯着许月落,问,“姐姐呢?”
许月落摸摸他的头,从他身边走过,“阿沈去忙自己的事了,或许有两三年都不能再见到她,”许月落坐下来,又让十七坐到自己身边,笑着问,“十七,你愿意去徽州找你唐姐姐吗?”
十七没回话,他不解地问许月落,“主子喜欢姐姐,为什么要把姐姐留在那么远的地方?那样主子就不能天天见到姐姐了。”
顾劼扫向这边的眼神凝住,李焓早早就回家去看夫人,许月落眼中柔意滋长,他轻声教导十七,“因为那是唐姐姐自己的意愿,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也有,我们既不能强迫别人满足自己,也不该强迫自己顺从别人,知道了吗。”
十七很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想去徽州,我舍不得姐姐,我知道,主子也舍不得,十七会替主子照顾好姐姐的。”
许月落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小孩嫩白的脸颊,“那我先谢谢小十七,你唐姐姐一定会很疼你的。”
十七离开,顾劼的眼神落在许月落身上,他嘴唇翕合,最终还是没问出心底四窜的躁意,只是挑个了不甚关心的问,“皇帝真能让唐星沈执掌徽州,就算能,只怕树大招风啊。”
许月落淡道,“皇帝对女人有种天然的信任,但这份信任的底色是不屑,他不相信有任何女人可以撼动他的江山地位,况且如今已有女子入朝为官,唐星沈的升迁给了她们希望,也势必会带来好的效益,皇帝不会不同意,在他眼里,阿沈同样是一个摆放位置比较特殊的花瓶。”
“花瓶?”顾劼语气玩味,“她可是鹰崽子。”
顾劼换了个姿势,“把她的折子给我吧,我递上去总比你低调些。”
许月落也正有此意,只是顾劼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微妙,他定定看了顾劼一会,发现这厮面不改色,便也吞下了隐忧。
朝会上,皇帝论功行赏时,许月落替唐星沈请功,封唐星沈做徽州知府,满朝哗然。按大宣官制,知府是正五品,而大半年前,唐星沈不过一个从八品校尉。
意料之中的争议纷乱,顾劼抚了抚袖子,从队列里走出来,个高腿长,像杆招风的旗帜,“陛下,在选定新任徽州知府前臣有些关于徽州的现况要向陛下禀明。”
“臣此行随许大人深入徽州探查,所得实在可怖,陛下初登天宝之时,徽州风调雨顺,贸易通达,每年上缴国库的款项,榜上有名的举子,放眼整个大宣也是屈指可数,可谓人杰地灵,只是如今……徽州原任府君上瞒下欺,鱼肉乡里数年,好好的宝地已是久灾不治,入不敷出,民心离散,更有漕帮横行,祸人性命。”
顾劼躬身揖礼,“徽州已无生机,还请陛下圣裁。”
顾劼这番话一出,方才的沸反盈天瞬间清空大半,顾劼平日的作风朝中上下有目共睹,那是个天塌了都能当锦被盖的主,平日里一双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多少难事到他手下也能平静如水地度过,不然凭他一根猫嫌狗厌的倔骨头,再加上那张能将活人说死的嘴,早在暗处叫人捂着嘴踩踏八百回。
徽州就算是块肥肉,那现在也成了被野狼衔在口中的肉,与兽夺食,无异于引火烧身。
仁泰帝显然也犯了难,眼皮掀开往下扫了一圈,此刻再也听不清任何一人的慷慨激昂,只将一片乌泱泱的头骨尽收眼底。
仁泰帝脸色铁青,正准备随手指个人,顾劼再次恰到好处地接住了他,“陛下,决断之前,臣这里有一份折子,还请陛下一览。”
仁泰帝目光越看越浑,但他到底还要脸,于是吩咐大监将折子交给众人传阅,顾劼则是站直了身子,眼睫交阖,难掩鄙夷。
约摸着差不多了,顾劼朗声道,“这是出发前,唐大人托我呈给陛下的折子,唐大人心系万民,眼见徽州百姓惨状,已经自发留下着手解决眼下困局。当然,诸位若有何人自觉才智显胜于唐大人,大可谈谈自己的见解,让怀瑾见识一二,再启奏陛下召回唐大人亦不迟。”
顾劼说完这串话,忽觉胸中莫名鼓燥,一个唐星沈,顶起了这金殿大半的屋檐。
“陛下,唐大人虽智计卓绝,但到底年幼,陛下大可放手让她去做,代任府君,两年之后若无成效再召回便是。”
许月落适时出声,话说到了仁泰帝心坎中去,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许月落垂着头谢恩,唇角皆是讽刺笑意。
两年之后,唐星沈一定要重新踏足金陵,不是她无法于徽州立足,而是徽州困不住她。
仁泰六年三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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