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儿,早前为父问你愿不愿意要这门婚事,你只说听为父的,如今为父再认真问你一次,你可有不满。”
柳愿思摇摇头,“母亲早逝,孩儿的事自然是由父亲做主。”
柳澄明神色一怔,复而又笑道,“这婚约是我与一位故友早就定下的,近年看那唐家小女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就此写了婚契。愿儿,你若不愿,为父便亲自替你解除这婚约,可你若应下,便要一生一世善待她,唐家小女,绝没有辱没你。”
“孩儿明白。”柳愿思站起身一揖,“柳愿思此生,唯唐星沈一人为妻。”
柳澄明笑笑,从架子上取下一卷锦轴交给他,“这是唐家小女之像,为父从唐大人那里求来的,你带回去吧。”
柳愿思接过画回了房间,将那卷轴放在桌上,垂着眼睑不知想了些什么,许久才轻轻打开,等掺着烦乱的目光真正落在纸面上,他的眼皮一颤,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像被春水舐过脸颊,霜尘沙石悄无声息的顺流而去,隐约间可以嗅到三月晓风里裹着的淡淡一层草木清香。
画上女子不过十一二的年纪,一袭青色短褂,绣了白云绿草,裙摆也是天青色,乌黑浓密的长发扎了两个辫子,柔顺的垂在胸前,脸盘儿小巧莹润,五官都是极恰到好处的,如今还未长开,已经是个明晃晃的美人胚子。
但真正使柳愿思沉陷的是那双眼睛,灿灿笑着,澄澈明净,意气飞扬,像一把来去由心的风,像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人间,他的心已经向往起来。
下人进来送水,看见自家少爷盯着一幅画痴笑,愣愣问,“少爷,您笑什么?”
柳愿思下意识端正起来,却在改换神态的那刻察觉自己确实牵起了嘴角,他没说话,只是心里愈发乱如麻,又有许多轻快的小水泡拨开缠人的海藻渐次冒出头,咕嘟咕嘟还挺好听。
柳愿思终于还是没能彻底遮掩,神色比平日里鲜活几分,更像个少年郎的样子。他睨了小厮一眼,轻轻收起画,吩咐他去找个上好的梨木匣子。
小厮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退了下去。
许月落得了宫中的口信,隐隐约约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他既然想看这把火烧得更旺些,那他就借来东风。
这几日朝堂上骂战四起,吵得愈发精彩纷呈,若不是都顾着脸面,怕是连对方祖宗都能从土里问候出来,这一切源头在弘文馆一干院士忽然联名上书建女子学堂,开女子科考。往日都是断断续续吵,一人一句蹴鞠似的双方传几回,然后鸣金收兵,今天的阵势一看便不同,一群人乌泱泱往下一跪,勋贵党羽像被火烧了腚,一窜三丈高连番问候,将素日派系之分对抗之怨皆抛到脑后,唯独不能让昔日跪在眼前的人抬了头。
皇帝被吵得头疼,揪着反对的格外厉害的骂了几句,却仍旧没有松口。
立在堂下的许月落眼底寒意凌然,这帮人,好不要脸。好一个此为贵,彼为贱,他许月落偏要掀了这半朝座师的锦绣窝,叫他们的屁股也沾沾尘土。
恰逢祀午节,宫里办了宴,凡正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家眷入宫赴宴,唐诣这两个半月借着柳家的东风虽然攀扯了不少关系,但也还是个八品,只能远观。
柳家虽为寒门,没有世家之底蕴,但柳澄明为官清廉正直,有兼天下之才,且主理尚书省,皇帝对其颇为倚重。柳愿思此番又高中状元,前途一片光明,柳家之势,人人可见,偏柳家父子又都一脉相承的清高,谁也沾不上,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唐诣身上。
柳大人想来也知道唐诣是个什么人,于是单给星沈下了贴,邀她同柳愿思并行赴宴,出乎意料的,唐星沈应了。
她此番去,有两桩事。
第一桩,是为当面同柳愿思讲清,第二桩,便是为了送一束东风。
宴是好宴,星沈戴了帏帽,躲在角落安静吃喝,直到一身明艳华服的女子踏进大殿,星沈才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重又降下布幔。
这女子一露面,边上卢滢就悄然变了脸,他捏着酒杯默默往许月落身后藏了藏,引来许月落一声哼笑。
“啧”,卢滢反手就给许月落后背来了一下。
许月落倒是好脾气,随他推搡,笑吟吟又带着点意味不明道,“子晔,你猜承敏今日进京是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意思?”
许月落却不再说话,唇边笑意浅淡,示意卢滢稍安勿躁。
肖承敏一入殿就径自走向高台,眉眼欢喜地喊舅舅,姚珏欣喜地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敏儿啊,朕好久不见你,你怎么偷偷跑回金陵了,告诉你母亲了吗?”
那华服少女撇撇嘴,“就是跟母亲吵架才跑出来的,而且我也想舅舅了,就来看看您嘛。”
“你呀你。”姚珏点了点少女的额头,却只是扭身回头吩咐內监给江阳公主去个信,少女见状抱着皇帝的胳膊摇的更欢,神态十分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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