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他体弱,静妃又整日心神不宁,老疑心有人要害她,鲜少踏出宫门一步。直到周嬗七岁,该去尚书房启蒙时,她才勉勉强强松了口,叫玉汐每日送周嬗上学。
后来周嬗“失足落水”,静妃再次变得惊魂不定,夜夜惊醒,严禁周嬗离开她的视线。宫宴、游会……静妃一概称病推脱,连带着周嬗,在宫里活成了一对隐形人。
等静妃撒手人寰,周嬗没了“照顾母妃”的借口,必须参与宫宴。于是他总是远远瞧一眼永昌帝,只依稀记得是个高瘦的老人,再无其他印象。
“嬗儿。”老人如此唤他,就好像他是老人中意的那些孩子,语气亲昵又慈爱。
周嬗莫名一阵恶心。
他乖顺跟在六皇子的后头,垂着头,一副娴静的模样。一步两步三步,织金的团花毯子,上百人打量的目光,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他走得几欲想吐。
“嬗儿,抬头,让朕好好看看你。”永昌帝叹息一声。
于是周嬗强忍不适,先福了福身子,尔后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贤淑的笑容——此时此刻他是个绝对顺从的“女儿”。
他第一次看清自己亲爹。
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厚重的龙袍似乎随时能压垮他干瘦的身子,也难怪那么多皇子蠢蠢欲动,眼巴巴盯着太子之位、甚至皇帝之位。
永昌帝也在看他。
老人的脸上一瞬浮现出恍惚的神情,好像透过周嬗瞥见了某位故人的影子,待到老人开口,语气中竟带了几分落寞:“好孩子,别拘着礼,你被静妃养得很好、很好……静妃早逝,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女。”
“哎呀,皇爷,大过年的,不提伤心事。”一旁的郭皇后听见“静妃”二字,脸色变了变,旋即勉强笑道,“来人,给六皇子和嘉懿公主拿两杯金茎露来。六皇子好不容易回京,嘉懿又嫁了人,难得一聚,趁着除夕夜,可得和皇爷好好喝几杯、说说体己话。”
周嬗不想吃她赐的酒,更不愿和永昌帝说话。
他想逃。
他们对他并无亲情,只有血脉,偏偏世人最看重的东西,莫过于血脉与繁衍。周嬗自小觉得荒谬,说什么血浓于水,到头来一切被这寂寥的紫禁城吞得一干二净。若真是亲密的一大家子,何必与父亲吃个酒、说句话,也要诚惶诚恐、担心掉脑袋呢?
太监们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酒樽呈了上来。周嬗接过酒,毕恭毕敬给永昌帝、郭皇后敬酒,最后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落入五脏六腑,酒气激得周嬗浑身一颤,尔后他听见永昌帝笑了一笑,语气状似不经意,开口道:“张卿何在?”
“微臣在。”
张瑾为的声音自后头远远传来,旷远、朦胧,周嬗突然想回头瞧瞧那个男人,跑过去叫他带自己走,但又能走去哪呢?状元府至少比紫禁城还是要稍微好些许的。
永昌帝笑笑:“张卿,朕见自从公主嫁到你府中,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你倒是个会疼人的。”
“微臣不敢当。”张瑾为跪在地上。
周嬗忽觉不对劲。
好端端的,永昌帝叫张瑾为作甚?
下一刻,他被永昌帝的一番话惊得连忙跪下。
只听永昌帝道:“朕素听闻张卿在翰林之中颇得人心,又是梅阁老的好学生,念在你照顾公主、才学出众,不如朕破例提你为侍读学士,如何?”
保和殿里安静片刻。
张瑾为额角冒出豆大的冷汗,他语气急切道:“请陛下三思!”
永昌帝一掀眼皮,哼笑一声,道:“为何?你清名远扬,又是朕的女婿,朕赏识你,赐你前途,你为何不肯?”
他当然不肯!
周嬗跪在地上,深深垂下头,掩去满脸的震惊。要知道寻常的进士,先入翰林三年,待考核后决定留院或外放,若非在任期间立下大功,否则不可能在三年内额外提拔。
他张瑾为只是娶了一个公主,无功无劳,永昌帝若拿此事擢升,往后宗亲们如何看待公主夫妇?朝廷官员呢?天下之人呢?
说难听点,只要张瑾为答应了,就是死路一条。毕竟当年大宁的祖先清君侧,最先清的就是一干手握重权的公主驸马!
“请陛下三思!”张瑾为重复一遍,寸步不让,“微臣既无功劳,也无苦劳,获陛下恩典,得娶公主,又得保原职,已是天恩垂沐!微臣不才,于政务上不过入门者罢了,怎敢顶替原有的侍读学士之位?微臣惶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寂静、寂静。
这场宫宴太容易陷入沉寂,君父笑了,众人便笑;君父沉默,众人便沉默,一切围绕着龙椅上的老人打转。
“朕只是说说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在漫长的刹那之后,永昌帝爽朗一笑。
老人好似哭笑不得一般,朝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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