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朱漆门扉,阿宁望着庭前纷飞的落叶,轻声提醒:"两位母亲,该回府了。"萧婉仪抬手抚过鬓间银丝,笑容里漾开一抹沧桑:"老喽,如今连日头何时西沉都瞧不分明了。也不知这把老骨头,还能熬过几个春秋。"她忽而转头,目光落在梁静淑染霜的眉梢,"静儿,倘若哪天我先去了,你定要替我好好看着阿宁,好好活着。"
梁静淑喉间陡然发紧,脚下青石板的凉意顺着裙裾漫上来。她望着那双布满皱纹却依旧温柔的眼睛,初遇时的光景在心头翻涌。那时她们尚是明媚少女,而今岁月却在彼此脸上刻下了同样的纹路。"说什么胡话。"她别开眼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要走也是我在前头,省得留你孤零零..."话未说完,已被哽住的声线截断,唯有庭前的风卷着枯叶,在两人脚边打着旋儿。
暮春的风裹着槐花香漫进小院,萧婉仪倚在竹榻上,望着檐下风铃轻晃,忽想起街角那家糕点铺子的玫瑰酥。"阿宁..."她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去集市买些点心回来吧。"少女应声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青石板路上。
日影悄然西斜,竹榻上的人依旧保持着托腮的姿势,唇角还凝着抹淡淡的笑意。梁静淑端着药碗进来时,瓷勺突然"当啷"坠地——那双曾盛着星辰的眸子,此刻已蒙上了一层薄雾。她踉跄着扑过去,指尖颤抖地探向对方鼻息,触到的唯有逐渐冷却的温度。
"婉儿..."哭声刺破寂静,惊起院角栖着的白头翁。梁静淑紧紧抱着那具逐渐僵硬的身躯,泪水滴在对方早已失去血色的脸上,"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烟雨,说要陪我看尽岁岁年年的花开..."她忽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呜咽,颤抖着摸出怀中瓷瓶。
琥珀色的毒酒倾入杯中,倒映着窗外摇曳的花枝。"等等我..."她仰头饮尽,将空杯轻轻搁在萧婉仪掌心,"黄泉路黑,我这就来牵你的手。"风卷着纱帐漫过两人相拥的身影,檐下风铃最后一次叮咚作响,终于沉寂在渐浓的暮色里。
三日后,阿宁在院角老槐树下挖出深坑。当两具棺木缓缓下沉,她忽然想起幼时被抱在膝头听故事的夏夜,萧婉仪摇着团扇讲"生同衾,死同穴",梁静淑便笑着往她嘴里塞蜜饯。如今黄土覆过棺椁,老槐树簌簌抖落白花,竟像是下了场迟到的雪。少女将自己亲手绣的鸳鸯帕覆在碑上,那针脚细密的图案,终究没能绣完一生相守的愿。
暮春的细雨浸润着京城街巷,萧婉仪与梁静淑共赴黄泉的消息如柳絮般飘满坊间。茶楼酒肆里,说书人击着醒木感叹"情深不寿",绣楼窗前,少女们对着话本垂泪,连宫墙根下的老槐,都似在风中呜咽。
乾清宫内,江凌芸望着案头将熄的烛火怔忡良久。案上摆着宇文玥新采的玉兰,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却抵不住心头泛起的寒意。
"原来世间情字,真能叫人舍了性命。"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银镯。窗外细雨渐密,打在琉璃瓦上叮咚作响,惊起檐角铜铃清越的回响,却再也唤不回那对在黄泉路上相依的身影。
自那日后,坊间悄然流传起奇事:每当暮色漫过京郊坟茔,便可见一对彩蝶翩跹于老槐树间。蝶翼泛着珍珠般的柔光,一只缀着金纹,一只染着淡紫,时而交颈盘旋,时而轻触碑前残花。有人说,曾在朦胧月色里,听见细碎私语混着银铃般的笑声,恍惚是萧婉仪在嗔怪梁静淑贪看晚霞,梁静淑则笑着往她发间簪花。更有孩童赌咒发誓,说在某场春雨后,亲眼见到两只蝴蝶停在玫瑰酥上,翅尖沾着糖霜,待伸手去捉,却化作两缕薄雾消散在槐花香里。这些传说随着晚风飘进城门,连宫墙内的老太监都摇头感叹,原来情至深处,连生死都困不住这对痴人。
这些传言飘进未央宫时,宇文玥正将新摘的玉兰花簪进江凌芸鬓间。少女指尖微凉,却带着灼热的温度:"皇额娘,世人都说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可为什么...我却盼着能与您这样岁岁年年?"
江凌芸望着铜镜里交叠的身影,忽想起那年椒房殿的铜铃。她转身将宇文玥搂入怀中,窗外不知何时飞进两只彩蝶,金纹与淡紫的蝶翼掠过案头,停在宇文玥前日所赠的银镯上。蝶须轻颤间,竟与镯上的并蒂莲纹相映成趣。
"傻孩子。"她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这世间最珍贵的从来不是生死相随,而是在有限的时光里,将真心毫无保留地交付。"话音未落,两只蝴蝶突然振翅,绕着殿内的烛火盘旋三匝,最终穿过雕花窗棂,消失在漫天晚霞中。
宇文玥望着蝶影远去的方向,忽然握紧江凌芸的手。暮色渐浓,未央宫的铜铃再次轻响,这一次,铃声里多了几分安宁与笃定。或许正如世人所言,有些羁绊,早已超越生死,化作永恒的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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