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璟一笑:“多谢二哥,小王自有分寸。”
姚顺平目光略带探究,微微地窥了他一眼。
一个已经用上了海狗膏人,有什么分寸?
姚顺平脸上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那咱家先告退了。”
刘璟给旁边站着的余棠递去眼风:
“送客。”
*
刘璟正要着人再去煎药,给陈敛压一压病气,却未料到,等他推开卧房的门时那人根本没有睡去,是醒着的。
内寝长信灯烛焰细高,刘璟的目光越过这残烛冷焰,也越过麒麟炉中冒出的苏合香——今夜事后他没用金檀,而是满心清爽地点燃了他自己一贯爱用的味道。
金中透蓝的火苗与烟瘴缭绕的玄纱幔后,一个清素的人影,正坐在床上。
那人只穿着单衣,乌发静静垂落于肩膀,沉默地望向窗外夜雪。一言不发,对他推门的动静亦浑然不觉。
有些异常。
刘璟走近,不知他是癔症还是正在梦游中。只见那人目光空洞幽远,落在虚无处。眼下竟淌着两道尚未干涸的水痕。
刘璟微怔,旋即推测着,大抵是姚顺平深夜入邸的动静太大,而他刚才关门时有些着急,扰醒了他。刘璟抬臂撩开烟沙雾霭般的数重幔帐,端详对方。
这动静使陈敛蓦地回神。没注意到他已经回来,再抹去泪痕已显得欲盖弥彰,于是陈敛仅是将脸偏去墙一侧。
“……他的人来了。”
陈敛甚至没有用问句。他语调中透出一种刻意压制着的惶然,末音的确是在抖,和着窗外呜呜的北风,刘璟听出一种奇异的哀凄。但对方的脸色依然有着竭力压制地平静。
他明白,这些年陈敛于皇帝面前并不敢随意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那已经成为了一种近乎残忍的习惯。
刘璟也看到昏烛下那人冷玉似的一张脸上有两道湿润泪痕,宛如屋外莲塘上冰壳的裂隙,涌出寒凉的池水来,这一刻刘璟胸中的酸楚也似这池水一般,都齐齐浮涌了上来。他的心仿佛也要跟着一起碎了。其实刘璟并非第一次看到他垂泪。
他们各有所思,一起沉默了须臾。
“对。”刘璟两手抱臂。
“但我不要。”刘璟道。他语气何等决绝,目光勾勒对方的棱角时却又那么温和。
陈敛仿佛还在一个黑沉沉的噩梦中没有醒来。他微微地侧回头,目光惘惘的,一时间好像没听清刘璟这句忤逆圣命的话语的内容。
“你还记得吗。十年前,望枫亭。”
“那个人是我。”
刘璟的嗓音迂回缭绕在床帏当中,如江上冷雾,廊前寒霜。
“他诸事忙碌,久不见你。几番相邀,都失约了。”
“天禄阁,拒绝了你之后夺门而出,也是我。”
刘璟凝望着他。好花不与殢香人,刘璟也曾为此遗憾。只是遗憾,刘璟最初并无僭越掠夺之心,可后来,无数辗转过后刘璟也惊于自己为此有了实质的举动。
风雪又呼号而过。
陈敛一点点抬起眼睫,目光不可置信地回望,似乎在分辨自己是否听错。
刘璟与他目光对触,两瞳幽荧,映出烛焰的淡淡金影。
“后来有一回,大哥问你是不是最开始就为了杨阁老才蓄意接近他。”
“你们在无人的暖阁争执,你第一次出言顶撞他,拂袖离开。还记得吗。”
“我猜你一定会去望枫亭看月。因为余棠告诉我,你还没留宿过东宫的时候,你们常常在那里泛舟。果不其然,你在那里临水孤坐。”
刘璟目光迷离,忽然笑了,那笑乍一看很释然,但着实隐藏着些暗窃窃的病态。
陈敛觉得心中惊悚——他记忆中东一片西一片的怪异感正如屋外这场夜雪,瞬间纷纷扬扬扑面而来。那个隐约的真相几乎让他在风雪中窒息。
“我冒死偷了他的龙衮。”
“只为哄你展颜。”
屋外风雪大作,将檐角悬着的纱灯都扑灭了,几团黯淡的橘光也随之湮灭。
陈敛一言不发,只两唇微微颤,攥住绣褥的手于不知不觉间收紧,他深陷在刘璟给他带来的一迭震惊当中。
帷间一片死寂。
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陈敛眼前也缓缓地浮出许多年前的旧事。
与那个夜色中的旧影。
刘钰并非一个轻易低头折腰的人,尊严与傲骨或许高过陈敛所识的每一个人。的确,当时陈敛为他能主动来寻他感到很意外。
争执过后,那一日前来寻他的“琼郎”温和而寡言。
他以为是他窥见了刘钰不为人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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