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舞

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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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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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龙竟一时如遭雷击,气息都停滞了一下,抬头看向萧闻天。

    主上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再需要他了吗?

    “朕不是要你走,”萧闻天的声音很轻,“只是影卫营终究见不得光,你连个官身都没有,又是先皇留给朕的人,若朕哪天咽了气,新帝也必定容不得你。那时候难道你要像一条无主的犬一样,蜷在宫墙根下舔血吗?”

    鱼龙从出宫听到什么咽了气,早已是又气又急,想从第一句话开始反驳却又像理不到线头一样,只知道萧闻天这是在给他找退路,像是要把他这个相伴多年的影子从龙袍上剥离。

    他当即跪下。

    “属下生为主上身前刃,死作主上马前尘。”他沉声说。

    萧闻天听过太多人表忠心。

    满朝都说忠,说的是太极殿奏喊“陛下圣明”要有如击玉敲金,说的是贺表中“吾皇万岁”要堆砌得雕章镂句,说的是谥号碑铭里“忠贞不二”要凿得堂皇如帝王玺印。

    唯有鱼龙甲胄上的磨损,比任何词藻都真。

    萧闻天知道这是鱼龙自己不愿意去,如果再强硬地说下去,恐怕他下一步就是要请罪了。

    萧闻天挥手道:“罢了,若你不愿去,便当做朕给你的空白圣旨,只一件事不做商量,心里别动不动想什么死不死的。”虽然这次是朕先说的。

    鱼龙长舒了一口气。把若要上任不如赐死咽了回去。

    说话间萧闻天已将两份诏书草拟好,一份递给了鱼龙,另一份喊了苗喜进来,让他送去政事堂。

    季春生刚进了正门,府中总管便两步并做一步地上前:“大人,好多家递了帖子来,邀您到府上一叙。”

    季春生冷哼一声,钟含章都这么明晃晃的挑衅了,虽说陛下在殿上不发一言,底下的官员们却不相信陛下就这么忍下了,见下朝之后独独召了他议事,这不就忙不迭地来打探消息了,恐怕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周度。

    他挥了挥袖子道:“不见,就说本官心情不好,统统不见。”他刚要接着往府走,突然想起了自家那个败家儿子,问:“季言之那小子呢?”

    总管的头快低到地下去了,回答道:“郎君走了好一会了,说是与国公府的公子有约。”

    季春生皱眉,“国公府的人?哪个?”

    见季春生步步追问,总管不得不答:“薛大人的那个庶子,薛九,字兰笑。”

    安国公薛铮薛大人,是皇帝的生母昭慈皇后的亲哥哥。其子薛兰笑,排行第九。

    不过薛兰笑生母只是国公府内的一个负责洒扫的奴婢,某次意外被醉酒的薛铮临幸,就这么怀上了孩子抬做了妾。这奴婢家世不好,样貌也不出挑,几个月就被薛铮忘在了脑后。

    可怜她含辛茹苦地把薛兰笑拉扯大,却也在三年前因病离去了。

    季春生对这少年依稀有些印象,沉吟片刻,问道:“去岁国公府秋宴,制桥的那个?”

    管家回话:“正是,工部还夸那桥虽无雕饰,却暗合《考工记》‘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之道,后来陛下也知晓了此事,还赏了些东西,说国公爷教子有方。”

    秋宴前国公府后园的九曲桥突然垮塌。来报的工匠说是因为桥板下的榫卯结构早已被虫蛀空,断裂的木梁砸在水面上,惊得满池锦鲤甩尾乱窜。也亏得薛兰笑自小受辱,曾被兄长们因他是奴才之子,罚他去操奴才的心,在隆冬被锁在库房内被迫记录着每样材料的入库年月。听说那日薛铮本生了大气要狠狠惩治负责修缮的薛三郎,但情急之下薛兰笑竟想到用早年间剩下的鱼鳔胶配合插梁法,仅花三日便落成了新桥,他也因此在国公府初崭头角。

    季春生知道自己儿子爱交些朋友,平常也约束着,却不强行限制。他念在国公府是一般人攀不上的关系,薛兰笑也并非庸俗之辈,道:“那便不用去寻他了,待言之回来,要他近日别再出门。”

    轰——

    惊雷乍破,雨幕骤然翻涌,铜钱大的雨点砸在长安城内,溅起半尺高的水沫。

    酉时,雨势更猛。苗喜指挥小太监用黄铜盆舀去阶下积水。

    亥时,雨势稍缓,转为淅淅沥沥的丝雨。萧闻天坐在龙椅上,鱼龙撤下案上残灯,换上新烛。

    直至第二日酉时,雨终于停住了。

    “陛下,影卫大人说大理寺的案件棘手,今夜需审问那几个人证,就不回勤政殿用膳了。”苗喜正要撤去份碗筷,被萧闻天抬手阻止。“不必了。”

    萧闻天遣退了众人。被人围着吃饭没什么意思,一个人吃饭却也没什么意思。

    他想着今日刑部呈上来的文书——大理寺少卿之子徐孟郊昨夜惨死在雨里,就在合欢楼旁的南巷,巧的是正好有路人称曾见季尚书的儿子季言之持刀匆匆经过。

    因牵扯到大理寺,本应由刑部代为审理或三司会审,但是正巧鱼龙在京,别人用着倒不如直接让影卫营主审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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