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北风能把安全帽吹上天!”老吴跺着脚,焊枪喷出的火舌在零下五度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微弱。1996年腊月,成都第一栋超高层“天府明珠”正在封顶,钢筋表面结着薄冰,像被霜刀刮过的骨头。谭的隆蹲在悬挑架上,手套被冻得粘在钢筋上,图纸上的“冬季焊接工艺”几个字被哈气洇湿。
“隆哥,混凝土刚浇完就上冻了!”虎娃抱着测温仪跑过来,睫毛挂着白霜。监理站在塔吊下喊:“再搞不定,腊月廿五必须停工!”老吴吐掉冻硬的烟头:“龟儿子,钢筋都成冰棍了,咋个绑扎?”谭的隆摸出磨得发亮的定位尺,尺身凝着冰碴,突然想起老家灶台上的冻柿子——冻透的果子放在温水里能化,钢筋能不能“泡”在暖气里?
深夜的工棚成了锅炉房,十个汉子围着铁皮桶熬姜汤,蒸汽在塑料布上凝成冰花。谭的隆用废油桶改造成加热器,管道缠满保温棉:“把钢筋搬进临时工棚,底下烧炭盆,上头盖棉被,跟孵小鸡一个道理。”老吴笑骂:“你娃是不是在老家孵过鸭子?”他没搭腔,盯着温度计升到10℃,突然听见翠花在门口喊:“姜汤里给你们撒了把花椒,驱寒!”
第二小节:暖铁成金
三天后,临时工棚里的钢筋解冻了。谭的隆戴着露指手套,演示“预热焊接法”:“焊条温度提到250℃,焊口要像烙饼那样来回扫,莫要让冰渣子钻进去。”汉子们举着焊枪,火星子溅在保温棉被上,冒起几缕青烟。监理老陈掀开棉帘,呵出的白气里透着惊讶:“龟儿,你们把工棚搞成桑拿房了嗦!”
翠花挺着快临盆的肚子,给每人发了副毛线手套,指尖处特意剪开方便捏铁丝:“王嬢嬢在菜市场收的旧毛线,凑合戴。”耿世好的娃在背篓里打盹,背篓外挂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工地锅炉的余温——这是谭的隆想的土办法,用暖水瓶给混凝土试块保温。
腊月廿三,质检站的人来验收,敲了敲解冻后的钢筋焊点,冰碴子簌簌掉落。站长摸着暖棚管道笑:“你们这些农民工,脑壳比钢筋还活泛。”谭的隆擦着额角的汗,看见远处的天府广场亮起彩灯,突然想起女儿满月时,自己在省体育馆场地画的玻璃窗图纸,此刻正变成眼前这栋越来越高的钢铁巨楼。
第三小节:年夜塌方
除夕夜,工棚里的煤炉烧得通红,翠花端上最后一道菜——白菜豆腐炖猪肉,油花漂在汤面上,映着十个汉子的笑脸。老吴举着搪瓷杯装的白酒:“今年腊月,咱没让婆娘娃儿饿肚皮!”谭的隆刚要碰杯,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脚下的楼板传来闷响,像钢筋被掰断的声音。
“糟了,地基沉降!”他抄起手电筒冲向基坑,只见护坡桩的混凝土裂缝正渗出泥浆,钢筋网在冻土压力下扭曲变形。虎娃哭喊着:“隆哥,挡土墙要垮了!”雨声混着冰碴打在安全帽上,他看见耿世好正往裂缝里塞麻布袋,突然想起三年前倒春寒里裂开的脚手板——此刻的危机,比那时更狠十倍。
“老吴,带五个人去搬钢支撑!虎娃,把备用钢筋抬过来!”他扯下自己的安全带,绑在即将崩塌的桩体上,指尖在结冰的钢筋上摸索焊点。翠花抱着棉被冲过来:“我去喊隔壁工地的人!”他想喊住她,却看见基坑底部的积水已经漫到脚踝,混凝土块正一块块往下掉……
第四小节:霜天铸志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塌方被止住了。谭的隆瘫坐在泥水里,看着临时加固的钢支撑像架钢铁骨骼,把即将崩塌的基坑重新撑起。监理老陈的对讲机里传来颤抖的声音:“省建科院的专家说,你们这种‘钢筋捆绑加固法’,比图纸上的方案还扎实!”
正月初一,太阳从楼缝里钻出来,照在抢险队员沾满泥浆的安全帽上。翠花抱着刚出生三天的女儿,被工友们围在中间,孩子的襁褓是用抢险时扯破的安全带改的。老吴掏出皱巴巴的红包:“这是给小侄女的压岁钱,老子在塌方时摸到的唯一干钱。”谭的隆摸着女儿的小脸,突然发现她手心攥着粒钢筋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收工后,他站在“天府明珠”的第28层,看着自己设计的冬季施工方案被写进工程日志,定位尺上的冰碴已经融化,刻痕里嵌着块冻土。远处传来鞭炮声,是老家方向的,他知道母亲正在灶台前煮汤圆,而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正因为无数像他这样的钢筋工,一寸寸长出钢铁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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