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哥,耿嫂子咳血了!”虎娃撞开工棚门,胶鞋上的泥点甩在墙上,像滩滩暗红的血。1995年中秋刚过,成都的秋雨淅淅沥沥下了整周,谭的隆紧握着那张皱巴巴的欠款单,指尖因用力过猛,在‘余额:-8760元’的字样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甲方已经拖了三个月工程款,耿世好默默蹲在阴暗的墙角,手中的旱烟斗忽明忽暗,映照出他深陷且布满疲惫的青黑眼圈。
“先送医院!”谭的隆抓起安全帽,突然听见老吴在门口骂娘:“龟儿子甲方,说没钱就没钱?老子去砸他办公室!”他拽住对方挥拳的手,掌心全是冷汗:“砸了更拿不到钱。”转头看见翠花正往布包里塞麦乳精,她那隆起的肚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仿佛比夏日里又膨胀了一圈,透着几分生活的艰辛。:“把咱屋头的老母鸡杀了,给耿嫂子炖锅汤。”
深夜的工棚漏雨,铁皮屋顶滴滴答答响。谭的隆借着电筒光数存折上的数字,存款只剩1200块,刚好够买半扇猪圈的红砖。耿世好突然进来,往他搪瓷缸里倒了把胡豆:“隆娃子,我想把娃送回老家……”话没说完就被咳嗽打断,胡豆滚落在地,混着雨水和泥,像极了他们踩过的每片工地。
第二小节:断契暖心
“秀芳,把地契找出来。”谭的隆缓缓蹲在妻子身旁,凝视着她那双灵巧的手正一针一线地为新生儿缝制尿片,针尖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王秀芳的手猛地抖了下,血珠悄然渗透蓝布衣衫,王秀芳的声音颤抖:“那是咱爹留下的宅基地,卖了它,咱老家就没了根啊……”他摸出平安符,还是三年前离家时母亲塞的,边角磨得发亮:“二十个兄弟等着发工钱,耿嫂子则在等待救命钱,这笔钱对她来说,可能意味着能否负担得起重大疾病的治疗费用。”
凌晨时分,两人默默蹲在村口那棵历经沧桑的老槐树下,皎洁的月光如银,将地契上的红印照得格外刺眼。王秀芳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给娃攒的奶粉钱:“一起押了吧。”他喉结滚动,想起九岁那年发大水,父亲背着他蹚过齐腰深的洪水,说“房子倒了能再盖,人散了就没了”——此刻,他正把父亲用命护住的宅基地,换成兄弟们的活路。
抵押合同按红手印时,中介老周啧啧称奇:“你们农民咋个这么傻,不怕亏死?”谭的隆没说话,指腹摩挲着合同上“谭家老宅”四个字,突然觉得这四个字比钢筋还重,压得他脊梁骨发弯,却又像根钢钎,撑着他不能倒。
第三小节:百家灯火
工棚里的煤油灯结着灯花,二十个汉子围成圈,老吴把皱巴巴的烟盒拍在木板上:“老子戒烟了,这二十块给耿嫂子买药!”虎娃摸出塑料袋,里面是攒了半年的啤酒瓶钱:“隆哥,我数过,三十三块五。”翠花抱着陶罐进来,罐子里是刚腌的咸鸡蛋:“给耿大哥捎去,下奶。”
耿世好在医院走廊接电话时,护士看见他蹲在地上哭,手里攥着张纸条,上面记着“老吴20,虎娃33.5,李师15……”墨迹被雨水晕开,像片片成串的星光。谭的隆站在病房外,听见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耿家老二刚出生三天,母亲就住进了传染病房,孩子的襁褓还是翠花用旧功夫改的。
秋雨停了半宿,工棚顶的铁皮不再嘀嗒。谭的隆摸黑给家里写信,笔尖在纸上划拉:“秀芳,等挣了钱,咱在镇上盖栋砖房,带玻璃窗的……”写到“玻璃窗”时,突然想起省体育馆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像面镜子,能照见每个汗流浃背的自己。
第四小节:冷雨铸魂
霜降那天,谭的隆收到老家来信,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你舅说老宅地基被挖了,要盖养猪场。”他捏着信纸站在未完工的桥梁工地上,脚下是十几米深的基坑,钢筋骨架在冷风中晃荡——这是他为凑抵押款接的高危工程,悬挑架搭在悬崖边,连老吴都忍不住骂:“狗日的甲方,这活计比钢筋还扎手!”
耿世好抱着满月的娃来上工,孩子裹着翠花缝的虎头被,在安全帽堆里睡得香甜。老吴突然指着远处喊:“隆哥,镇上的拖拉机!”车斗里站着几个戴红袖章的人,车身上贴着“清欠办”三个大字——谭的隆摸了摸口袋里的抵押合同,红印还在,却比秋雨更凉。
收工后,他蹲在桥洞下数钢筋,突然听见耿世好哄娃的声音:“崽啊,等你长大了,要记住这些钢筋都是你隆伯的骨头变的……”秋雨又开始飘,打在安全帽上沙沙响,他摸出定位尺,尺身上的“谭记”刻痕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像道永远不会熄灭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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