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投下的阴影中,江怀乐茕茕独立。
因着江修成的命令,江府中人都对林盈一事三缄其口,她出府时也没有人前来相送。
江怀乐忽然想起林盈进府时的情形。林盈进府那日似乎也如今天一般,安静又突然,和她这些年在府内风光无限的时光大相径庭。
那时他还是幼童,所有模糊的印象都来自母亲与姐姐的描述,两人只在错愕中见证了林盈春风得意的来路,却不曾得见她寂静落寞的归途。
真是可惜,若是母亲与姐姐在此,想必十分快意。
江怀乐转身,缓缓踱回江府。
“……长公子。”有婢女远远望见江怀乐,踌躇半晌还是上前,微微屈膝给江怀乐行礼。
“嗯。”江怀乐微微颔首,和她擦肩而过。
江府的小厮们果然都很擅长审时度势。林盈去修行,家中内务大权一朝之间没了着落。江修成是老爷,可不善内务,二公子江怀杨是举人,可不日即将离开临陶,长公子虽因异样的容貌不受待见,可终归是江修成亲子。他们猜不到谁能趁虚而入,干脆一改常态,对主子们一视同仁。
江怀乐瞧着对他一反常态的小厮与婢女,脑中闪过那个男人的话语。
——一味忍让,永远不能换来胜利。
所言不虚。
在那日踏入翠柳居之前,只有江怀乐自己知道心中的畏惧。经年累月的打压与忍让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习惯,它与来自母亲和姐姐的爱一般同样刻骨铭心。
他在翠柳居门口站了许久,做足了准备,这才踏出了第一步,直面少时那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不破不立,最难的不是“立”,而是“破”的勇气。
他迈出了第一步,跨过了把他困在圈中的沟渠。
在看到林盈躺在床上,哪怕明知是他的威胁,也只能无力嘶吼,甚至被迫顺从的时候,江怀乐忽然发现,那些日夜困扰他、似乎不可战胜的阴影大多来自于他的臆想。
他认为敌人强大,敌人便百战百胜。正如他这么年,一直认为足够隐忍,才可保自己与母亲太平。
那个男人出现,给了他一个契机,他最终抓住了它。当他愿意奋力一搏,敌人才会露出破绽。
林盈的离开也证明,往昔是他给自己做了茧,看似保护,实则自缚。
恶人的强悍大部分源于他的臆断,事实却是,他与恶人只是各自站在一根绳索的两端。此消彼长,他先用力拉扯,才能有赢得胜利的机会。
往后的日子,还长。
接下来的半月,江府难得宁静。家中没了美妾,江修成沉迷于和临陶府内文人墨客饮酒吟诗,常常夜不归宿,不问内务,江怀杨被郭夫子叫去了书塾,为春闱昼夜苦读,偌大的江府骤然间仿佛只剩下江怀乐一个主子。江怀乐要去城外药铺,哪怕晚归也有热饭等着他,他说喜静,小厮们便自觉和他的居所保持距离。自有记忆以来,江怀乐还是头一回享受到正经主人家的待遇。
已过立秋,下了几场大雨,暑热褪去,天渐寒凉。小厮找来的时候,江怀乐正窝在自个儿院内,红泥小火,围炉煮茶。
“长公子!老爷让您赶紧去一趟正厅。”
江怀乐放下紫砂壶:“父亲可有说何事?”
小厮茫然摇头:“不曾。不过老爷催得急,想必有要事,长公子还是赶紧去吧。”
江怀乐颔首,拿过外袍披上,随小厮出了院落。
正厅内,这半个月都不怎么在家的江修成难得坐在椅上,双眉微皱,左手拿着一封信。江怀乐眼尖,一眼便看出那是浣花笺。
莫非是……
江怀乐心中喜悦,急切之心超过了一切,他堪堪给江修成请安后便问道:“可是母亲和姐姐来信了?”
京城本家偶尔会送来何巧柔母女的书信,一来以示平安,二来也可维系本家与分家的关系。何巧柔再怎样也是江怀乐生母,京城来信,就算林盈在江府时也不得不喊江怀乐前来一观。这些书信成了江怀乐得知母亲近况的唯一途径。
算算日子,母亲已有一年多没来信,如今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比起江怀乐的心焦,江修成却游移不定。他迟了半晌才道:“……怀乐,你先坐。”
江怀乐因着这份迟疑心神一晃。
——江修成很少这般和蔼地同他说话,上一次还是让母亲离开临陶的时候。莫非……京城那边有异动?
一阵无法言说的恐慌蓦地在江怀乐心头弥漫开来,心跳骤然加速,眼皮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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