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照觉盯着案上早已冷透的茶汤。水面映出自己紧蹙的眉——她立刻伸手搅碎了倒影。
脚步声碾过院前碎砂时,她倏然起身,又硬生生收住脚步停在距门三尺处。推门进来的曹丕朝服未换,眼下泛着青黑,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意,连嘴角都沉沉下坠。
她垂下眼睫,安静地接过他解下的佩剑。剑柄上沾着凝结的蜡泪——看来他连更衣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在官署旁守到烛尽。
「校事府...」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审了整整十个时辰。」
郭照觉闻到他袖间混杂的汗味与陈旧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校事狱特有的铁锈味,混着诏狱地砖里永远擦不净的陈年血气,于是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替他更衣时,玉带钩卡在了蹀躞带上。她正待仔细解,整个人突然被扯进一个炙热的怀抱。曹丕的下巴重重磕在她肩头,手臂却虚虚环着,像是怕弄疼她。
「冷...」这个字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她这才发现他在发抖,中衣后背一片湿冷。郭照觉呼吸一滞。中衣的系带在她指尖打滑,第三次才解开。当外袍终于褪下时,她险些惊叫出声——中衣后背完全被冷汗浸透,此刻正冒着丝丝白气。
曹丕却已经栽进床榻,连靴子都是她跪着替他除下的。指尖碰到他脚踝时,发现那里比手炉还烫。
「传医官...」她刚转身就被拽住裙角。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曹家丕公子审个案就病倒?」他冷笑的样子像极了他父亲,可发抖的睫毛又变回那个怕喝苦药的孩子。
当曹丕终于昏睡过去后,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紧攥的左手——掌心四道新月形的伤口还在渗血,显然是审讯时自己掐出来的。
她犹豫片刻,终是刮取屏风后暗藏的"金创散",用唾液调成糊状敷在伤口上,动作比给幼弟包扎时还要轻。
接着郭照觉从熏笼里取出预热的干净中衣为他换上,沾着零陵香的清雅气息掩盖了刺鼻的药味。正要系上最后一条衣带,沉睡的人突然含糊呢喃:「阿照...别走...」
窗外泛起蟹壳青时,她终于将那只包扎好的手塞回被褥。而自己的小指被他无意识地勾着,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学算筹时,紧张地拽住她衣袖那样。
摇曳的帐影下,她望着这张褪去凌厉的睡颜,鬼使神差地,指尖触上他眉间那道新添的皱痕,却被骤然睁眼的猎者攥住了手腕,天旋地转间,后背已陷入锦衾,而那人只是将脸埋在她颈窝,臂膀如锁链般箍着她。
「早知卿非无心。」他翻身笼罩下来,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却在见她瞳孔微颤时卸了力道,整个人沉甸甸地枕在她心口,「…为何总要退却?」
「别怕,」他的声音闷闷的,「就陪我躺会儿。」
「诺。」她说。
郭照觉环住那具早已宽阔许多的肩膀,像搂住一场迟来的雨。
晨光熹微中,两人依偎的身影渐渐明晰,远处鸡鸣声声,催人早谒。
郭照觉的指尖悬在曹丕袖缘半寸处,生生顿住——自他踏着夜露归来,那句‘阿泂如何’便哽在喉间,却见他眉间川字未展,终是咬住唇,将话咽了回去。
此刻他呼吸平稳,胸膛起伏间带着熟睡后的温热,她连翻身的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
「阿照。」
男子不知是初醒抑或根本未眠,手背贴了贴她冰凉的脸颊,似要确认她仍在怀中,才低声道:「宽心,郭泂已出诏狱。」
——就这轻飘飘一句。
她浑身一颤,绷了整夜的肩背倏然塌陷,郭女王指尖死死攥着锦衾的暗纹,直到曹丕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才发觉自己竟已泪透了他的衣襟。
「卢洪世叔虽松了口,可你弟弟这‘邺城市掾’……终究是做不得了。」曹丕的拇指蹭过她眼下湿痕,语气轻得像在谈论一册无关紧要的公文,「罚金赎罪已是破例,往后功名路上,怕也再难有寸进。」
她闭了闭眼,喉间滚着未出口的哽咽,最终只将额头抵在他肩头:「……妾替阿泂谢公子活命之恩。」
曹丕挑眉,指尖绕着她一缕散发:「哦?不怨我未能替他周全前程?」
「阿泂生性疏狂,本就不该涉足官场。」她声音闷在他衣襟里,吐字却极清晰,「此次若非公子施救,他早已血溅诏狱。妾身……不敢再贪求更多。」
残烛将尽,烛芯早已蜷曲发黑,却仍挣扎着爆出最后一星火花,映得曹丕眸色忽暗。他忽然想起甄氏那双含情目——自她入府,甄家便屡屡请托,求他提携族中子弟。
眼前这寒门女子却截然不同,非但不求恩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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