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潇潇快满十岁那年,乔半山在一处非法开采的矿洞里送了命。矿主连夜跑路,连一分赔偿金都没留下。她成了真正的孤儿,像棵野草般被随意丢弃在世上。
大伯乔万山来接她那天,小姑娘死死攥着破旧的衣角,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个漏风的牛棚——那是她童年记忆里的“家”。她用脏兮兮的手背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起初,黄素兰对这个侄女还算过得去。虽没什么好脸色,倒也不打不骂,权当家里多了条看门狗,给口剩饭、给个角落睡觉就成。乔潇潇懂事得让人心疼,天不亮就爬起来干活,还要照看表妹糯糯。渐渐地,黄素兰脸色缓和了些,偶尔还会往她碗里夹两片肉。
可命运从未善待过这个女孩。
十三岁那年的秋收时节,黄素兰夫妇天没亮就去地里干活,把姐妹俩留在家里。清晨乔潇潇就发现妹妹小微烫,还有些不对劲儿的红,可刚开口就被以为想出去玩耍偷懒的黄素兰厉声呵斥:“小小年纪就学会偷奸耍滑!”吓得她再不敢多说。
等到午后,糯糯已经烧得像块火炭。乔潇潇用凉毛巾敷了半天也不见好,跌跌撞撞跑去邻居家求救,却发现家家户户都去秋收了。她咬咬牙,抱起妹妹就往村卫生所跑。
可还是太迟了。
当黄素兰夫妇赶到时,糯糯因高烧损伤了大脑,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把一切错都归在她身上的黄素兰猩红的双眼裹挟着滔天恨意扫来时,乔潇潇瘦弱的身躯猛地一颤,她的后背死死抵着斑驳的土墙,指甲在墙皮上刮出几道白痕。整整一天的惊恐与奔波早已耗尽了这个十三岁女孩的全部力气,她连呼吸都变得破碎不堪,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她想辩解,想求饶,可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浸透冰水的棉花,连呜咽都发不出来。
命运的皮鞭又一次抽在这个女孩身上。
那些拳脚相向的日子,像阴魂不散的噩梦重新降临。更可怕的是,整个村子都将“扫把星”的烙印深深烙在她单薄的脊背上,仿佛谁靠近她,就会沾染上不幸的诅咒。
乔潇潇是那么敏感懂事,小心翼翼,她总是第一个到教室,把黑板擦得锃亮;路过田埂时,会悄悄帮老人扛起沉重的柴捆。
可即便这样,村里人见到她仍像避开瘟神般绕道而行。放学路上,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长得能盖住整个村口的石板路。
渐渐地,她学会了在清晨无人的井台打水,学会了对着斑驳的墙壁自言自语。
有时候蹲在河边洗衣服,她会突然停下,望着水中倒影发呆,那张过早褪去稚气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苍凉。
后来,乔潇潇懂了,原来在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罪人,连呼吸都是错。
她也认命了。
楚心柔在窗前伫立良久,直到眼底的潮意渐渐褪去。她驱车来到三中,想看看那个女孩是否适应了新环境。可刚到校门口,有认识的老师诧异地问:“学校还有四天才开学呢,您怎么来了?”
还有四天才开学,所以,乔潇潇说的去学校周边看看,并不是上学么?
楚心柔怔在原地。人生地不熟的,那孩子能去哪儿?
乔潇潇无法心安理得地待在楚心柔宽敞明亮的房子里,高中生活的未知像块巨石压在她心头,驱使她迫切地想要自食其力。就像从前那样,找份零工,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然而走遍大半个城区,被一家家店铺婉拒后,乔潇潇才明白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城里的规矩和村里截然不同,那些老板只要瞥见她稚气未脱的脸庞,不等她开口就摆手摇头。她甚至愿意把工钱压到最低,说自己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可换来的永远是一句“未成年我们不收”。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孤独地映在柏油路上。
楚心柔最后是在公园的一角找到乔潇潇的。
正值暑假尾声,公园里举办着热闹的嘉年华。彩色的气球在暮色中飘荡,棉花糖的甜香混着爆米花的奶油味弥漫在空气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年轻的父母牵着孩子,情侣们十指相扣,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而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楚心柔看见了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乔潇潇拖着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子,她踮着脚尖,半个身子探进垃圾桶里,麻杆一样的手臂在污秽中翻找着什么,最后,她掏出一个易拉罐,踩瘪后,扔进了袋子里,她始终都很小心翼翼,当有人靠近时,乔潇潇就像受惊的麻雀般猛地缩回手,低头站在一旁,等嬉闹的人群走远才敢继续。
楚心柔一眨不眨地看着乔潇潇。
看着女孩弯腰时露出的一截后颈,那里还留着未消的淤青;
看着她每捡满十个瓶子就要停下来揉一揉勒得发红的手指;
看着她在闻到爆米花香气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楚心柔都看见了,看的眼眶发热。
喜欢你要乖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你要乖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