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只扁嘴鸭没有嘎嘎叫,只是故作姿态,捏着嗓子说:“钥匙我给你了吧,以后记得把门锁好,别哪天也讹上你了。”
何嘉黎大吃一惊。
“也会出现在我的床边吗?”
他听进去了那大婶的最后一句话,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画面:自己睁开眼,比天花板更近的,是几分钟前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由于弯腰的动作,厚棉袄领子上的水滴到自己的嘴角……
一想到那个大婶也会对住在这里的下一个支教老师说自己是她女婿,何嘉黎喉头就憋闷,胃里好像有什么在翻腾。
他并不是觉得那疯女如何,他并不是歧视那疯女,她有自己的可怜之处。
只是他受不了和任何人捆绑,不希望出现在别人嘴里的时候还连带着另一个名字,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名字,哪怕只是预设,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河里,脚上还带着负重。
怎么能发生“何嘉黎的某某某”这样的事情呢。
很小的时候他就想过,如果有一天要死掉,那他希望死后所有人都忘掉有关于他的一切,不要再提起他的名字,他的经历,他的过往种种。
他不能接受和任何人度过漫长的时间。
现在来支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对自己人生规划最大程度退让。
在这最大程度里,他依旧不能接受他教过的某一个学生,在遥远的以后,跟他们的父母,爱人,朋友,同事提起来:“我五年级时候,学校来了个支教老师……”
一想到这里,他恨不得在最后一天上班,最后一次给那些总是说“听不懂”的小猪们打饭的时候偷偷放些“一万水”,好让他们都忘掉自己。
“一万水”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让对方忘掉你想让他忘掉的一切,也能让你忘掉不愿意记得的一切。
可惜他没有得到“一万水”的秘方,他只在四五岁喝过一次,和藕汤一样的味道,母亲端上桌来,给他盛了一小碗,用的还是他最喜欢的小猪碗,舀了两勺,就彻底模糊了关于父亲母亲的记忆。
根本来不及学会别的什么,睁眼就是崭新的人生。
本来只是刻意想拖一会儿再回答,引对方主动多问两句,不想何嘉黎问完就沉默了,紧皱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骆帆戳了戳他因为抿嘴的动作而鼓起的脸颊:“不是吧,你真让吓着了?”
“没什么的,门锁好就可以了,那个大婶的女儿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受了刺激,就一直这样了。那个大婶说就说两句,反正你只待几个月就走了,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房间单独加道锁?”
何嘉黎捏住他没有分寸的手指,三分多疑,七分猜忌道:“你们这儿,不是什么歪地方吧?”
骆帆抽了抽手,没抽出来,就势包住那只手,搭在对方肩上:“我们这儿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是真有教师资格证,绝对正经教师,还有我的各种毕业证,您过目一下?”
何嘉黎现在有一种面试家教老师的感觉,还是一位相当自信的家教老师,即使从未目睹对方课上的风采。
在他长久的注视下,骆帆反复保证这里没有进行过人口贩卖,也没有发生过强行嫁娶,并且发表了“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的一番言论表示自己理解何嘉黎不安的想法,让他放宽心,安安心心干两个月,干完就走人。
何嘉黎一时又气又恼,自己在外面那么维护他,他躲着不出声自己都没拆穿他,反倒现在自己被揶揄,本来就是给个坡,谁想到对方见坡就下。
只有驴才会见坡就下,他骆帆简直就是头没有感恩之心的驴。
晚上去张校长家吃饭应该建议让学生们课间学习《感恩的心》手语操,并且让骆老师全校教学。
他这么想着,抽回了手,没再搭理对方的贫嘴,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就要回东厢房去补觉,对于身后要不要吃午饭的问话也置若罔闻。
在快要睡着的前一秒,无奈地睁开了眼,感慨自己不愧是一整个中学时期的课间操都是《感恩的心》的人,他起身走到堆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前翻找一通,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吹风机又去了趟西厢房。
当着人面,一言不发将吹风机落在床上,无视那张有点好看的笑脸,回房蒙上被子,在睡前对于自己的大义之举大加赞赏。
听着吹风机噪声,被子里都鼓起。
他好像漂浮在陌生的暖流里,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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