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还是闷热,江桢的脸却冷白发青。
他慢慢错开身,甚至忘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鸦黑的眼睫不堪重负地垂落,又勉强抬起,露出乌黑无波的眼珠:“是吗,那是什么样的命案,指纹库跑出凶手了吗?”
江桢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响起,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虚空中仿佛有一只重若千钧的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逃跑,冷笑声灌进他的脑袋里,嘲讽他的无能。
——你被发现了。
不是叫你尽量别被发现吗?你被发现得太快啦。
渐趋癫狂的笑声如尖细的爪子挠着他的耳膜,等待宋柏回答其实只有几秒钟,但这种痛苦却像永恒一样漫长。
“一家三口,女主人信教后与其他成员发展成地下情/人关系,情/人深夜闯入家中刀刺捅杀男主人,捅伤了孩子,随后和女主人一起失踪。”宋柏顿了顿,“指纹库没有与凶手相匹配的指纹,他们……凶手和女主人仍然是失踪状态。”
这时江桢才像被摁进水里险些溺死的人骤然浮出水面吸入氧气一样,猛地回过神来,吓人的脸色稍缓,失焦发愣的眼睛重新聚起些许神采:“……你没有找到他?”
宋柏不明所以地看着江桢,这个回答和他预想之中的全然不同,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江桢口中的“他”指的是林台坡命案中的凶手,于是遗憾却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江桢一口气彻底缓了过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江桢说:“九八年案发时我五岁,应该不用我向你解释五岁的小孩没有杀人的能力吧?”
宋柏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而古怪:“是啊,你只有五岁。”
旋即他放轻声音,仿佛声音再大一点,那话就会化成刀子,把埋藏在极深处的旧疤撕扯得鲜血淋漓:“你是那个小孩。”
你当时是不是很害怕?你会不会怪警察没有帮你抓到那个闯进你家里的人,所以二十年过去了你仍然如履薄冰?
他想这样问下去,喉间却似堵着一块热炭,说不出话。
可是我那时候已经十一岁了,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发现?他怔忪地想,后知后觉地发现心中徘徊着的怒火皆因过去那个迟钝的自己而起。
“你看了旧案卷?都查清楚了为什么还诈我?”江桢皱起眉,用力想把手从宋柏的牵制中抽出去,却被攥得更紧。
宋柏强硬地翻过江桢的手,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那道横陈手心的伤疤,那是陈年血案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暑气难消,江桢的手指像在冰水里浸/透了一样冷。鬼使神差地,宋柏按住那道疤,食指的指腹沿着白痕来回摩挲,想要复原那道被斩断的掌纹,仿佛这样可以弥合江桢颠沛的命运。
江桢立刻更厉害地挣/扎起来,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就像被掀开皮囊,露出令人嫌弃的溃烂血肉一样。从小到大,他遇到的包括江起山在内的每个人,对这件悲惨往事的态度都是选择避而不谈,宋柏却像恨不得感同身受一样,想要替他分担漫长岁月中的余痛。
这种强烈的被关怀感让他想逃,想吐。
心中每一丝一毫对这轻微的抚慰的留恋,都让他看清楚自己是多么软弱。
“是你先骗我的。”宋柏声音透着怒火被强自抚平后的沙哑,耐心而强硬地按着江桢的手,直到他完全不再试着抽回去为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这道疤是怎么留下的。”
“……”江桢的声音极轻,像不想惊动暗处蛰伏着的梦魇,“那个人用刀捅我,我攥住了刀尖。”
他垂下眼,手掌上的白色疤痕化作结起的血痂,血痂脱落,露出新鲜的伤口,柔嫩掌心上的皮肉因为伤口太深而可怖地向外翻卷,几乎可以看见骨头。时光倒流,打进车内的斑驳树影扭曲成暗红色,他踩着一地血腥的痕迹,回到二十年前。
“所以刀子没捅到我,之后我晕过去了,不知怎么就活了下来。”他闭上眼,借这个动作抵抗他不愿回想起的部分,但已经来不及了。
回忆如同上涌的潮水,一浪一浪,将他淹没。
他听到一个女人尖叫着“别动我儿子”,熟悉的卧室门随着声浪旋转,恍惚中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地面,那里躺着生父的尸体。死不瞑目的男人和他对视,张开手攥紧他的脚踝,想要把他拖回那地狱般的一/夜。他踉跄着向后躲,紧接着一只沉稳而有力的手拉住他,一瞬间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轻烟般消散,他看见宋柏的脸。
傍晚余晖从江桢背后的车窗投在宋柏脸上,他在明暗交界处用力握住了江桢伤痕累累的手。
宋柏说:“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他的表情就像在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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