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予说那些话时明明是那样轻，却似乎又有千斤重，吕泊感觉心脏都被砸出一个洞。心里又酸又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方舟予。他怪自己嘴太笨，也怪这个无情的人间。
方舟予哭得是那样难过，细细的哭声好像要把吕泊的心都穿透。眼尾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流，像是要把这一年里心中藏起来的苦痛都哭出。是因为痛苦吗？还是太后悔？又或者是两个都有呢？吕泊看见他单薄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胸口起伏着，连带着呼吸都很艰难。
吕泊在心里后悔，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多嘴去问，如果早知道结果是这样，他当初一定不会开口问的。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巾给方舟予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好像永远也淌不干的泪水，唯一能说的话也只有那句略显得干巴巴的又很无措的。
方舟予，别再哭了。
忘记了他哭了有多久，流了有多少泪，方舟予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呼吸有些不畅。吕泊也做不了什么，只有让他坐得直一些，轻轻摸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心里也想着，这件事情，以后最好再也不要提起来了。
白云外的夜晚，比其他地方都更凉爽，把窗户打开之后即便是夏季的夜晚都不需要再开风扇，吹着晚间的风就能安心舒适地睡上一晚。吕泊越来越喜欢这里，觉得这里除了有点落后以外，基本上都挑不出什么毛病。风景很美，山清水秀，气候适宜，每天在村子里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而且和村子里的人相处久了，吕泊在心里觉得其实他们人都很热情善良，哪怕对本来不属于这里的自己也很好。待在这里，仿佛时间都过得更加缓慢。
吕泊没忘记林妈临走前嘱咐他的那句“每天晚上要记得给方舟予擦身体按摩”的话。在浴室里洗过澡，他就走进卧室里轻轻地抱起方舟予，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只剩下一件白嫩窄瘦的臂部包裹着的纸尿裤。将毛巾用温水打湿，从他的胸口一直擦到小腿。然后把他两只萎缩的手放在肚腹处，又小心翼翼地帮人翻过身，让他侧躺着背对着自己，将毛巾在盛有温水的脸盆里又过了一遍，开始给他擦着后背。
方舟予的后颈有一道淡粉色的手术疤痕，看起来很深，在白皙的皮肤上过于起眼。吕泊有点不忍心再看，收回了视线，认真细致地帮他擦着背，只觉得方舟予太瘦，连背上的脊柱都看得很清楚。
方舟予虽然从出事到现在只有一年，但因为当时脊髓损伤得太严重，全身上下都没有办法自主活动，导致他手臂和腿都萎缩得厉害，摸不到什么肉。手指永远挛缩在一起，伸也伸不开，每一根手指都很细瘦，好像皮肤包裹着的只有骨头，连掌心都只剩一点薄肉，正毫无生机地垂在胸口处。吕泊让他正躺着，给他按完两条瘫软的腿之后又来帮他活动手，一下又一下地帮他捋直着。
方舟予看不到，也感觉不到。躺在床上只觉得无聊，就开口和吕泊说话，哪怕讲话很费劲，他也还是要说：“吕泊，你们的课本，长什么样子？”
其实方舟予不会和别人聊天，他也不知道该和吕泊聊什么。但是他知道吕泊的见识肯定比他多，吕泊是从大城市里下来的人，见过更广阔的世界。而他长到现在这么大，一直都是被拘束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小时候在乡间干活，抬起头看见被四面环绕的山包围起的天空，他以为那就是整个世界。
“应该也和你们的课本差不多吧。”
吕泊不在意，随口回道。
方舟予只上过三年学，现在让他回忆起那段上学的日子记忆早已都不甚清晰了，更别提是课本的样子。可他不想卖惨，不想和吕泊说“我没上过几年学”这句话。读书是他的痛，是他心中一直无法愈合的伤疤。吕泊回答得太随意，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轻轻“嗯”了声。
吕泊没有看到他失落的表情，仍然一心一意地帮他活动着手，提到课本，他就想到读书，于是说。
我不爱读书，上学好无聊，整天坐在教室里也不知道干什么。而且家里人还总管我，好烦。
“为什么？”
方舟予连做梦都希望自己去读书，听到吕泊这样说，他就忍不住温声劝道：“读了书，长大以后就能去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这样不好吗。”
吕泊听完笑了一下，说。要是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已经实现了。小时候我去过很多地方，中国有名的地方我都游遍了，每一个省我都去过，还出过国好多次。
方舟予听到这句话，感觉心脏都跳得快了一点，他轻声问，吕泊，那你去过青岛吗？
吕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往常虚空无神的眼睛都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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