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是这样的,血缘是联系他们的纽带。方舟予闭上眼睛都还能回忆起弟弟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全身上下都软乎乎的,那时候母亲刚走,他总爱哭,怎么哄也哄不好,方舟予把他抱在怀里,抱着他整个家到处走,唱着摇篮曲哄他。自母亲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就充当着弟弟的父母的角色。
弟弟是他的软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得到一些好吃的,他总是会带回来留给弟弟吃,也总将他护在身后不让他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也不让他挨父亲的打。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弟弟怕生,但只和他最亲。父亲离开的那年,弟弟才只有四岁,方舟予记得那时他就已经开始教弟弟做饭了,弟弟那会儿还没有灶台高,踩在一张凳子上看着他,方舟予切着菜,轻声和他开玩笑。
小渡,早点学会做饭,以后学会了做给哥吃,哥往后全指望你了。
其实真正的目的却是,他怕自己哪一天也和父母一样不在了,弟弟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又没有人照顾他,他也不能够养活自己。
读书。是方舟予这辈子最遗憾的事,也是弟弟最渴望的一件事。方舟予没上学之后,书包里还留着一本新生入学时老师发给他的新华字典,闲下来他就总是拿着那本字典自己认字,也教弟弟认。眼睛还没坏的时候,他也经常带着弟弟上山砍柴,卖了柴赚钱,或者是起早贪黑地给别人干活,把赚的钱全都攒起来,在心中发誓一定要送弟弟上学。
他对自己一向很省,感冒发烧他都只认为是小病小痛,不当回事,甚至连药都不吃,让它自己康复。就是因为这样经常不在意才酿成了大病。十六岁那年的一场重病带走了他的视力与听力,从此他的世界变得很安静,也变得很空虚。
方舟予小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的最后一个字是雨水的雨,就好像是预示着他的一生。一生坎坷,一生都在淋着大雨。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是予,给予的予,原来是自己一生都在给予他人,一直都在给予弟弟他所能给予的。
看不见也听不见的那一年里,他时常把弟弟搂在怀里,对他说。小渡,你要读书,长大以后考个好大学,早点走出去,走出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青岛找妈妈。
弟弟的手指在他掌心写着什么,一遍又一遍,他好不容易才辩认出,弟弟写的是:
哥,等我读完书,长大以后带你去治眼睛。
白云外的学校是早就拆了的,早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只能带弟弟上城里报名。攒够学费的那一年,弟弟八岁,那一天天气晴朗,也是弟弟第一次去城里。方舟予牵着他,带他坐上了三轮车。在车上一遍又一遍地和他嘱咐。
小渡,一会到城里,车辆很多,你跟着哥哥走盲道,别松开哥哥的手。
到了城里之后,两个人走了一段路,方舟予忽然感觉到弟弟的手松开了,他喊了一声弟弟的名字,凭着刚刚弟弟松开的那点拖拽感辨认着弟弟往哪个方向跑了,然后他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后来除了疼痛,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货车是从他身上碾过去,还是把他撞飞的,他都不清楚。只觉得弟弟的哭声或许很大,连他本来听不见的耳朵都听到了一些声音,耳膜刺痛,但那个声音也很快消失了。方舟予全身上下都痛,后来一点知觉也没有,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真的不怪他。”
方舟予回忆起来脑袋和心脏都一阵钝疼,眼泪往下滴:“那时是他第一次进城里,以前从来没有带他去过,所以他对很多事物都好奇,我不怪他……只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牵好他。”
“但是为什么那场车祸只有我还活着,从医院醒来时全身上下都动不了,耳朵却能听到声音,他们都和我说弟弟死了,我不愿意相信……货车司机赔了几万块钱,他们给我买了助听器,我才知道我为什么能听见。我当时哭着和他们说我不要,我说给弟弟买一具好一点的棺材……他们说弟弟全身上下都给压烂了,连个完整的人样都没有,怎么买棺材……我看不到,也想象不到……他还那么小……本来第二天他就可以去上学了……”
方舟予的眼泪好像潮水。细细地抽噎着。巨大的悲伤淹过来,吕泊感觉自己都要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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