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石珩渡笑完了，笑出了嗝，她边打嗝，边问丹灵：“哎？嗝！灵姐，嗝，姐，说到故事，你如，嗝，果写，你会怎么，嗝，写？”
丹灵两手交叉拖着下巴，手指动了动，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起一落，闻言垂眸仔细想了想。
她道：“如果要我写一本自己的书，我可能不会写太多自己，而是写别人。”
石珩渡疑惑：“啊？嗝，为啥？”
丹灵微微侧头，微风吹起了她鬓边碎发：“直觉吧。我觉得我这一程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会嘈嘈切切构成了这段路途的风景，也会让我的这棵柳树，长出根根枝条。”
她望向月亮，今日月亮也不曾圆满。
“一本书存不下太多山河海系、人情交织、天下情仇……一句话太少，一本书太多。写人不能写满的，会不自觉将自己的幻想强加于人，写景也无法写到细枝末节，那样没有幻想。”
“因此我会选择用留在我岁月中的痕迹，去记录我遇到的各色人们。”
她看向石珩渡，又看向穆柯生，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视线里装满了院中的五人，却看不到自己。
“一个人的一生会遇到多少人，数不清，想不全，从头慢慢回忆，也许我会发现，尽管这么多人流逝在生命中，可到头来，最要认清的人，只有自己一人。”
“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们，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风景，最后收回视线，再去回忆，回忆里的色彩，其实都是我自己所见所想。”
“一本书，写别人，就是在写我眼中的自己。”
“而人的一生，各有颜色，用自己的色彩渲染记忆，就是一本书。让他人停留在自己的生命里成为不可磨灭的符号，即便哪一天人不见了，可我还记得，多好啊。”
石珩渡的嗝停下了，她仔细听丹灵的话，默默记着，她也有一种直觉，一种无法言说的直觉令她牢记。
小石头笑了，她一笑，就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那姐姐读别人的书，是怎么看待的？包括已逝前人和现在正在写书的人，给点建议，我该去埋头学他们的智慧大道理呢，还是什么都不学，专注我稀里糊涂的日子呢？”
“别人的书？”丹灵眼睛看了看周围，瞳仁里只有夜色深沉下的沉浸自然。
夜晚的清风带来丝丝缕缕入魂的静然，流淌在众人之间，仿佛割舍不断的缘分无形掺杂。
她感受着这些事物的一呼一吸，慢慢道：“已有的书籍……何尝不是旁人命中的余烟过絮？读书为了明理，明理是为了处事有方，而这些都是有限生命里的一部分。生命的路程不过‘成长’与‘体验’，既是成长，那总归有不成长的时候，既是体验，那就是说，无论成长还是不成长，都不存在，如此这般，体验才会完整。”
丹灵有些出神，“写书的人一定是在完全成长的情况下撰写的吗？不尽然，也许他们也在迷茫，也在希望找寻人生的一个答案。也许他们找到的那些有适合你我的，自然也有不适合的。”
“倘若因适合一点而为此吸收全书，在无法分辨是非之时，是会吸收到诸多成见，不但不能明理，还会产生自高傲慢来，适得其反。反之，因一点不合就否定全书，也不是明智之举，也许会错过帮助你解决困惑的道理。”
石珩渡认真听着：“那我该怎么选书呢？”
丹灵：“要是我，我不是去学习别人的道理，而是借助别人的道理，明白自己对困惑的理解。有趣就看，无趣就不看，与书的缘分与人是相同的，有缘有份就能懂对方，无缘也不强求，很多人所求的，其实都是读书时某一瞬间或突然一刻的与写书人的共鸣。”
她继续，“但——谁说人一定要读很多书，活成圣人才算成功？稀里糊涂高高兴兴过，也是傻人有傻福。人活着，靠的是开心幸福，既然不开心不幸福，恐怕中途是活不过去的。”
丹灵手指一圈一圈绕着发丝。
“选自己最舒心的方式，就是你的道路。各人有各人的道，各人有各人对生命的理解，没有高低贵贱对错之分。没有对与错、是与不是，我觉得，不妨说适与不适。”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写着，顿时显现一笔一划金光勾勒出“适”字。
“适不代表舒适，正如人生也有尝不完的酸甜苦辣，适合自己的也有痛苦。世间最好的，就是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
夜晚果然适合相谈。
在场的众人闻言都看着慢慢消散的字迹，静静聆听方才所思所想。
人与人最近的距离，就是在理解对方的思维逻辑时最亲切。
因为这是一个人对世界理解的方法，也是一个生命构成的基本。
丹灵忽然觉得，自己下山入世，也许真是个不错的道路。
她不禁从刚才“是”与“适”的两字中联想
——自己为心，是寻？还是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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