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外,天塌地陷,一片焦土。
滔天悬河,倒挂天巅。
浩浩汤汤的激流,如银白巨龙,倒流冲天。水势浩大使人心震颤,却寂静无声。
在那贯穿地与天的瀑布之上,是太阳的万丈金光。赤金色的光芒从九霄云上压将下来,摧枯拉朽般熊熊,仿佛能烧熔尽一切妖魔渊薮。
不……这不是太阳。
即使从未亲眼见过,但顾渊也明白了这是什么。
原来此处是人魔两域的罅隙。
现在,他终于能忍受住这耀眼的金光了,于是他看清了金光的尽头。
顾渊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了声,那一字一字,都好像在灼烧他的喉咙:
“鬼、雄、阵。”
——鬼雄大阵,突然启动了。
在那倒流的瀑布之上,浪涛激荡处,现出数十尊巨大的黄金塑像。
他们之间,有男有女,亦有老少。或坐或立,有的披头散发、怒目圆睁,有的执剑而立,表情庄重,有的手握大刀、肆意跨坐……他们镇守在此,身影亘古不变。
金黄的魂光自他们身上升腾而出,肃穆得让人心悸。
昔年,魔域倾轧人界,世间妖魔横行。诸位人间修士和能人战至力竭,最后以身殉天。
他们的魂魄铸成了鬼雄大阵,将三灾永封魔域,他们当初的殉天之地,后来被筑成了丹雪山鬼雄台。
从鬼雄阵铸成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神魂将生生世世镇守人界疆域,从此永远隔断人魔两界,确保千秋万世,人界魔域两不相侵。
生为人杰,死成鬼雄。不得解脱,永不超生。
跻身鬼胸阵,永世镇山河,是梦想,也是梦魇。
而他殉了天地,现在本该站在他们之间。
.
流萤汇聚在一起,如飞鸟群般,擦过黄金人像,渡过了黄金大阵。
顾渊愣愣地盯着天边,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这倒流的瀑布托举起,亦如飞鸟流萤般,迎着逆流而上。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混着谁的呐喊,但从他看到鬼雄阵人影的那一刻起,他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为什么他不在他们之间?
难道是自己私铸魔剑,埋下祸患,死后没有跻身大阵的资格,才会魂魄附着在灵兽之上吗。
顾渊乘着水流,恍惚间,只觉得自己愈来愈上,离阵越来越近。近到他看清了……在黄金人像中的那张熟悉的面孔。
长发,道袍,眉目依稀,负手而立,另一半的身影却消失不见。
——这是一尊只剩一半的金魂道人。
仿佛感知到了另一半自己的靠近,道人缓缓伸出手,就像在迎接来者。
神智朦胧间,顾渊的手松开了魔剑,就要朝人像伸去……
忽然,什么东西跌落后又重新塞回了手中,顾渊的手臂被猛得拉住,这股拉力劲道极大,甚至掐进了他的肉中。
疼痛让顾渊神识回落了几分,这时,他才惊觉,自己的身体被鬼雄阵不自觉地引着,已经升到了水天间的高处。
在被紧紧拉住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身下人是谁。
他终于挣脱出了招魂幡的束缚,终于来寻他了。
顾渊回过头,看清了穆春雪的脸。
现在想来,何紫椿称穆春雪一声魔君,已经是极给他脸面了——现在这个人实在狼狈,简直成了半副骷髅,哪有半点魔君的模样?
只见穆春雪目眦欲裂地攥着他的手臂,气流冲荡着他凌乱的头发,长发被卷起又散开。
金光照耀在穆春雪的脸上,就好像点着了一股火焰,蓦的在他的眉眼间燃烧起来。
他紧皱的眉头、他腥红的眼睛、他满是血污的面容……金色的火燎烧着这张脸上的一切阴郁与决绝,将一切愁容都焚成灰。
顾渊眼睁睁看着穆春雪的脸庞被烧成白骨,又在体内魔剑的作用下复生血肉,如此循环往复着。
而穆春雪像是习惯了这种疼痛般,并未退缩半分,他依旧极用力地拉扯着自己,喉咙里涌出混沌不清的嘶喊声。
在一声声的嘶喊中,顾渊终于听清了。
从穆春雪嘴里吐出的不是什么咒骂和埋怨。
他在喊:
“带我走!”
——“带我走!”
这是顾渊最后所看到的景象了,他回握住了穆春雪的手,张了张嘴,想回一声“好”,意识却很快陷入了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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