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郡采石场外,两个伺偻的男人拾着一卷破席从黑暗中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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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上,满地泥淖,枯蓬蔫草。
背身退行的男人一个不注意,脚陷进了烂泥里,一拔,枯黄的草鞋鞋带断裂。
他一个跟跎,手上一颠,给破席颠出了动静。
一只手垂了下来。
这是一条瘦骨嶙峋的手臂,手腕处还留着深深的环形淤青,几处皮开肉绽,依稀可见森森白骨。
卷席里的人不知生死,不知男女,但从手臂大小来看,这竟然还是个孩子。
男人啧了一声,颤巍巍地从污泥里拔出没有大脚趾的老黑脚。他也饿得两眼昏花,连抱怨出声也没有力气了,只想赶紧完成这趟破差事。
怪就怪自己不如同批被发配的张老五那么会溜须拍马、巴结差役。白天凿石凿得血肉模糊不说,晚上还要累死累活地把病痨鬼抬了扔乱葬岗。
包住自己口鼻的粗布破烂瘟臭,被雨打湿后,那股猪圈猪粪味更是猛地往鼻腔里钻,熏得他涕泪横流,气也不敢喘。
即使今天这位短命鬼抬起来并不重,甚至可以说轻比一条野狗,但这两位常吃不上饭的重刑犯走到现在也已疲惫不堪。
还没到目的地,卷席已越抬越低,越抬越低。
那只荡着的手被拖在地上,刮满了污泥。有食指微微动弹了一下,并未被任何人留意。
乱葬岗的风凄凄切切,似鬼哀哭。两人合力把卷席搬到了山坡处。
窸窸窣窣,似是风声,似是低语。
“南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抬脚的男人开始喃喃自语。就在刹那,卷席猛地左右晃动。
“哗啦”一声,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席子里破出来,跌进了淤泥里,溅了两人半身泥。
抬席头的男人骇得一瞬间竟忘了呼吸,过了许久,他伸长龟脖,鼓起勇气,探出鞋还在的那只脚,踢了踢瘫倒在地的泥人,半响,恍然大悟地看向对面嘴巴还合不拢的伙计:
“李狗哥,你看!这瘟鬼还没死透!”
李狗子呆愣了片刻,终是回过神来,合上了牙齿七零八落的嘴巴,气得眼睛都要起火星。
他一脚踹开泥人:“呸,真晦气!还有气就自己走啊,消遣咱哥俩呢!”
泥人滚了滚,摔进了山沟,遥遥传来“咚”的一声,淹没在风声里,听不真切。
李狗子探身一瞧,只见沟底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一物。
就算这小子命大,没给瘟病瘟死,刚才这一下少不了头破血流,怕是也要给他送上西天。
他最后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陪搭伙去捡拾他的断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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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没有停歇,泥人满身污浊,眼睛却像被水冲洗过似的,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直到两人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山丘上,他才闭上了眼,晕厥了过去。
黏在他脸上的头发和泥渍被雨水冲洗,露出了额角狰狞的刺字。
少年脸颊凹陷,气若游丝。
有一股凶猛的气流在他体内冲来撞去,极其蛮横,被折磨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后,少年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
泥水灌进他的耳朵,不知名的大鸟在远方悲唳,声音朦胧得仿佛隔在水下。
这悲唳哀转久绝,闻之惊心,竟让少年又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他用可以称得上惨烈的十指扣着泥土,挣扎着往上攀爬,牙齿将干裂的嘴唇咬至出血,最后力竭,倒在了崖壁上。
不知不觉间,雨似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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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渊赶到合郡乱葬岗时,只见少年蜷着身子趴在泥壁,身上烂麻布烂成几缕,混着淤泥血污,早已看不清本色。
他把人从泥淖里抱起,积在少年眼窝里的两滴雨滑落。
少年枕在他的臂弯上。
这孩子很轻。苍白的唇紧紧地抿着,眉宇憔悴不堪。
顾渊并拢两指,抵在少年胸膛,源源不断的真气护住少年心脉。
昨夜天有异象,祸星含血,闪烁于西南,他卜了一卦,算到岭南三省似有大凶现世,只得骑鹤先赴,一路观星,寻到了合郡,最终来到了东郊乱葬岗。
如果自己晚来一步,让这孩子夭折于此,他体内被封印的凶魔破体而出,怕是现在已经夷了周围两郡。
但自己来得实在也不算早。
顾渊望着怀里少年的皮外伤渐渐愈合,长出新肉,连带他头上的刺字也慢慢消弭。
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这双眼睛像蒙上了层水雾,继而慢慢聚了焦。
搂住自己的,毫无疑问,是仙人。
他白了头发,衬得脸色也有些许苍白,披着一袭黑袍,衣襟和袍角绣着自己不曾见过的枝头白花。
少年嘴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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