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再下沉一点点,三毫米左右就好,”程景的声音温和得像浸润了试剂的滤纸,清晰而稳定,“这样能最大程度避免产生气泡。” 她耐心地示范着,看着本科生们紧张又专注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样,带着对未知的敬畏和对失误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这个精密的世界。
“超声探头必须贴壁!能量场要最大化才能激发活性!” 陈朗破锣般的嗓门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实验室相对宁静的空气。他正站在房间另一头的超声波清洗机旁,挥舞着手臂,油光水滑的三七分刘海随着夸张的动作甩动,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程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实验台上的离心管架往内侧推了推,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支架。上周,就是陈朗这“最大化”的操作,震碎了她辛辛苦苦培养了半个月的细菌菌落平板。那场意外带来的不仅仅是实验进度的延迟,更是一种被粗暴打断的心血付诸东流的无力感。她只是默默清理了碎片,重新开始,甚至没有对陈朗说一句重话——她习惯了将不满包裹在礼貌的沉默里。
就在这时,离心机低沉有力的咆哮声逐渐增强,淹没了走廊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一群完成课程实验的本科生鱼贯而入,带着室外的冷气和年轻特有的喧闹。陈朗立刻像上了发条般弹射过去,脸上堆起过分热情的笑容,白大褂的下摆被他夸张的动作掀起一阵小旋风。
“欢迎欢迎!未来的光催化之星们!”他洪亮的声音几乎盖过了离心机的轰鸣,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所有人。人群像铁屑遇到磁石,自然地向他聚拢,听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辉煌”的实验经历。程景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了最后面那个贴着墙根慢慢挪进来的身影上。
是林深。他低着头,那标志性的、严严实实扣在额前的锅盖头,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厚重。他身上那件白大褂明显大了不止一号,下摆几乎扫着地面,袖口更是堆叠在手肘处,露出一截缠着褪色黑色键盘腕带的手腕。那样子,不像一个即将踏入科研领域的学生,倒像一个误入精密化学丛林、手足无措的程序员。
陈朗眼尖,立刻发现了落在后面的林深。他几步跨过去,胳膊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勒住了林深的脖子,把他往前一带。“来来来,给大家隆重介绍!这位是林深师弟!咱们未来的博士精英!潜力无限啊!”他的嗓门震得旁边架子上的试剂瓶都发出了细微的叮当碰撞声。
程景的指尖悬在离心机的停止键上方,没有按下去。她的目光落在林深那局促不安的脸上,思绪却飘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个落日熔金的头像旁,那句清晰的“暂不考虑读博”,此刻正冰冷地躺在微信对话框的最顶端,像一块未干的墨迹,刺眼又突兀。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失望和疑虑的情绪,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读博是场漫长的苦旅,需要近乎偏执的坚定。一个连意向都摇摆不定的人,谈何踏实?甚至,同门张涛私下里嘀咕的话又在她脑中响起:“看陈朗师兄对他多‘热情’,物以类聚,别又是个嘴上抹蜜、心里打小算盘的主儿…” 程景抿了抿唇,压下心底泛起的波澜。
“简历整理好,发到周教授邮箱。”程景按下停止键,离心机的咆哮声缓缓平息。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就像那台刚刚结束高速旋转、正发出规律嗡鸣的离心机转子一样稳定。林深垂着眼,没有看她,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实验台边缘一块顽固的墨绿色污渍——那是陈朗上个月不小心(或者说是不在意)打翻亚甲基蓝溶液留下的“勋章”。
程景的目光扫过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停顿了一下。“第三颗纽扣要掉了。”她提醒道,语气是惯常的平和。那颗廉价的白色塑料纽扣,仅靠几根灰白发脆的棉线悬吊着,随着他紧张的呼吸,在皱巴巴的白大褂布料上危险地荡着秋千。
林深像是被惊了一下,慌忙低头去摸索那颗不听话的纽扣。他的手指笨拙地在扣子上打滑,显得有些狼狈。陈朗在一旁嗤笑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一步上前,手指捏住那根可怜的棉线,轻轻一扯,“啪”的一声轻响,线应声而断。“哎呀,师弟这造型,配上这战损风格的白大褂,”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在林深的锅盖头和空荡荡的扣眼间来回扫视,“你这是要走实验室废墟美学路线啊?挺有艺术感嘛!”纽扣“嗒”的一声滚落在地,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停在程景的脚边。林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血色迅速蔓延,从耳根一直烧到了后颈,他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
程景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心中那点疑虑并未消散,反而又添了一丝复杂。她弯腰,默不作声地捡起了那颗还带着一丝体温的塑料纽扣,冰凉的触感落在掌心。
“王令语早上发消息,说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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