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心事堆积,撞击人心不得静。
裴景乘侧躺在床上,窗纱撩动叶影,婆娑斑驳的点点落在他一半身上,照着被他紧握的玉簪,宛若团子的面庞陷在枕里,神色恹恹又愁态。
闭上双眼,仿佛父母依旧左右,睁开眼,就只有一只竹蜻蜓慰藉相思。
他并非要故意落人期待。
可他更想回家。更想让自己顺心。这种渴求在脑海无限放大。
可同时,心里又存着另一种不同的自责。
它反驳着回家,反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强硬的要求自己必须留下,告诉自己不应该这么做。因为他深刻意识到,姐姐需要自己完成她的安排,他如果随脾气而行,说不定会给姐姐添乱。
可他的确愤恨这样的,处心积虑。
这种自我相冲的感觉让他很难不煎熬,在两头里,他找不到自己,这种捋不清看不尽道不明的抗衡抉择,像是要把他撕裂分做两个裴景乘。
一个一切如旧随心所欲的裴景乘,和一个一心歉意即将被惭愧包围的裴景乘。
对的,还有一份心事,属于那位小侯爷。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属于谁,夹在中间,迷茫空荡。
都说人一安静下来,心里就开始作妖。“哎呀!”裴景乘烦躁的转过了身子,竹蜻蜓孤零零留在阳光里,他面向阴影,抱着头抓耳挠腮。
想不通,他自暴自弃的不去想。
既来之,则安之,顺势而为,有望破僵局。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他没有印象是在哪看到,在哪听到,但想也大约是给他留了印象,才会一下搜寻出来,解当下燃眉之急。
侯府准备的厢房是四通的大间,阳光充足,围院里种了数十株品种不一的花,参差不齐,鲜艳夺目,看的人眼花缭乱。
且大约是挂在一边笼子里不知名金粉的缘故,居然不招蜜蜂蚊虫来叨扰。
厢房的物件添置的都很齐全,笔墨纸砚,被褥杯盏,提灯摇扇,一应俱全。友知左右瞧着,开了衣柜,居然连衣裳都备了几套,随便取一套下来,和少爷的衣裳比对,尺寸分毫不差,颜色也都是少爷喜欢的。
他不禁对傅小侯爷的细心程度感到可怕。
收拾完少爷带来的包裹,分收清楚,回头瞧着少爷背对自己,不知是睡是落寞,问了院里的丫鬟何时用饭,就见一人提着食盒,踩着石子路沉步来到跟前,是卿阿。
卿阿把漆红的两层食盒递交到友知手里,冷冷开口说道:“主子怕今天饭菜不合裴小少爷的口,嘱咐厨房专做了几样送来,你待会随我一起去认认侯府路,明日一早需领着少爷到主子屋里,别记错了路。”
友知接过东西道谢,听这里下人皆是以小侯爷称呼,不免好奇,随口问道:“您为什么叫小侯爷是主子?”
卿阿语气依旧:“我是小侯爷的侍卫,不是侯府人,自然称呼主子。”
友知“哦”一声,不再多言,见着卿阿背影远去,提着食盒回屋。
裴景乘在床上翻来覆去闷得慌,一弹起身,撒鞋就跑到了桌边。
裴景乘在家时,很不喜欢在自己屋里桌子边坐着。
那个雕花瑾木的四脚方桌总是要高上一节,偶尔用餐,裴景乘老是受累拿筷,吃饭也不香。
后来换了许多个桌子,始终难用到合心意的,他也就很少会去坐着,吃饭从来随意的坐,有时在廊下,有时到树下石桌,急时就直接跑去厨房,慢慢的,那张桌子就成了空架子,自然而然也就在某天被撤了下去。
裴景乘盘腿窝在垫子上,桌边刚刚好抵着胸口,伸手发现不压不掣,屁股下的坐垫更是软成了云朵,这倒是让他对这里有了第二丝好感。
第一丝来自床榻。
桌上摆的简雅,一支白净的细口瓷瓶上插着三朵新鲜水灵的垂兰,一套四杯三盏的茶具,和一张绣竹方帕。
裴景乘双手抚摸桌沿,感触不出是什么木头做的,手感光滑细腻,应当是什么价值不菲的名木。
他漫不经心的摸了一横,却在指尖擦过右沿某处时,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凹陷。
裴景乘疑惑,来回仔细摸索,面积不大,像是刀刻留下的印记。
他来了兴趣,好奇底下刻着什么,解开盘腿跪在地上,双手撑着,伸头到桌底。这种姿势有些压着血涌,温红顺着脖子上染,透了整张脸,堪堪停在耳尖。
是几个字。
——瑾、心、祈、禄。
刻的歪七扭八丑得很,力道使的也不均匀,深浅不一,好在还是裴景乘认识的字,勉强对上是哪些个字。
“瑾、心、祈、禄。”裴景乘心上默读,两两分开读起来,忽然发现了什么,盯着最后两个字,灵光一闪猛的抬头,忘了是在桌底,额头狠狠撞上,桌子随之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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