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皙在船上住了不止几天。
头几天,许城极少与她交谈。她不说为什么离家,他问了几次,她嘴巴跟蚌壳一样,他也懒得追根究底。
恰逢许敏敏回城路上遭遇车祸,撞断了腿,伤筋动骨,得修养几个月。而岸上的五金店生意渐好,刘茂新也走不开。
许城便接下了“敏敏江上超市”的一概事务,营业额刨开成本后,与姑姑家五五分。
船上琐事密、杂务勤。
每天光是开船,清货、点货、记账、结算,就得费不少功夫。
加之船龄大了,时不时这儿换螺丝、那儿补机油;这儿封个胶,那儿锤个钉。
姜皙看得出许城对这艘船感情很深,像维护着他的一个老朋友。
起初,她大部分时候不出船屋,待在起居室,竖着耳朵听他这儿敲敲、那儿锤锤的声响。
有时,许城会在超市区走动,拿货搬货,脚步很快;姜皙透过隔间门上的圆窗瞄他一眼,只瞥见少年飞速闪过的身形,像猎豹一样。
而他待在楼上驾驶室里时,就像豹儿隐去草丛,没了响静。仅在他起身走动时,姜皙头顶会传来钢板在他踩踏下起伏的响动。
这时,姜皙会趴到窗边张望,发现船已行驶在江中央,水波漾漾。而岸边的城市早已远去,眼前只剩天空与长江,她像待在江中一座小岛上,很安全。
谁也找不到她。
船上什么娱乐都没有,时间漫长。
姜皙却耐得住,她最擅长独自等天黑,好多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有天下午,船开到一半,许城忽然咚咚咚从楼上下来,大步踱进船屋生活区。
姜皙正蜷坐在沙发上发呆。
沙发夜里是她的床,白天是她的椅。她没事基本不乱动乱走,规矩得过了头。
她被他声势浩大的闯入吓一跳。可许城不看她,掀开帘子,奔里间去了。
两秒后,他拎了个老式的播放一体收音机出来,和几盘磁带一起甩在茶几上。
他蹲在茶几前,埋头去地面插上电源,脑袋又抬起来,因热天工作,额头上全是汗。他长指一勾,摁了开机键。
收音机“吧嗒”撬开一个壳,像蚌壳张大了嘴。
许城随意挑了盘磁带塞进去,摁了开始键,一首歌曲刚流淌出来——
他啪地摁了加速,啪,停,音乐起;又啪地摁倒带,啪,停,音乐又起。
再啪地关上。
一段诡异而滑稽的加速、倒带音停止后,姜皙才反应过来,他在教她各个摁键的作用。
许城拉着T恤领口扇了扇风,一句话不说,又摁了另一个键,另一手从收音机后方卡槽里捞出一根天线,“夸哧”一下扯得老长。
银色的金属细杆竖起像根触角。
他拧动收音机侧面一个粗粗的圆形钮。
很快,某个电台里,中气十足的男人起着范儿,讲起了评书:“话说那日!秦叔宝——”
许城热得要命,没多少耐心,又一拧,女主持温柔地念:“今天的听众来信是……”
再一拧,歌手在唱歌:“穿越过前面山顶,和层层白云……”
他接着示范如何调节音量齿轮,往上是提高。
“绿光在哪里!!!”
往下是降低。
“触电般……”
啪。关了。
他完成任务了,快步出去,脚步声当当当旋转上了铁楼梯,又在她头顶哐哐响动。随后停止。
世界安静了。
姜皙:“……”
姜皙仰头看看天花板,又看看面前一阵滋儿哇乱叫后陷入沉默的收音机和几盘磁带,眨巴眼睛。
她溜下沙发,按着他刚才的步骤试了几下,很快掌握了播放磁带和收音电台的功能。
很欣喜!
姜皙从没用过收音机,好奇地把每个频道都收听了一遍,有的在讲新闻,有的讲路况,有的讲情感,有的讲书,还有天气预报和音乐频道。
很有意思!
从这天起,姜皙会听着歌或电台,在屋里小范围地走动。轻快的、严肃的、正经的、深情的、娓娓道来的声音填满了船屋。
江州的夏天潮湿闷热,只要离开风扇范围,汗就小虫般直冒。
船行到江心时,四下空旷,姜皙会打开门窗,让江风涌进来,堪比大空调。
江水的味道是潮湿的,生生的,带着一点淡水的土腥味。而被太阳暴晒的船只,时刻都散发着钢铁的生锈味,塑胶轮胎的气味,混杂着超市区无尽的纸盒味,又掺杂着零食、糖果、香皂、蔬果的香气。
每一次呼吸,都吸入满满的世界。真实,落地。
许城的气味,则很多变。
白天他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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