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道人倚在芭蕉前，守株待他。
“大徒儿？大徒儿！”临渊挥手招呼。
裴九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
他从前对临渊没什么想法，拜他为师，也是权宜考量，只是谢泱尊师重道，若对这人太过无视，谢泱肯定不喜欢。
临渊道人拦在裴九面前。
他停下脚步，无甚波澜地唤了句：“师尊。”
临渊乐呵呵地应道：“看来是沾了小徒弟的光。”
他在凉风习习的清晨摇着蒲扇，悠哉游哉：“大徒儿干什么去？”
裴九眼皮未掀：“回雪原。”
因祭神宴出的差错，裴九修为暴涨，环伺的魔物垂涎这身躯壳，日日想着如何乘隙而入，夺了他的舍。
裴九有心魔压制，才得一日空闲。
眼下回雪原是最优解。
临渊闻言，却摇了摇头：“大徒儿，你撒谎了。”
裴九不说话。
他这两月夜夜入梦，梦中谢泱惨死的画面在他脑海循环，他如此睚眦必报的人，怎么会舍得不去报复，任由仇人在金银窝里蹦跶呢？
裴九做不到，可他要先去见谢泱。
杀人的血腥味短时间散不干净，让谢泱闻到了，他会蹙眉。
裴九正视临渊道人。
高阶修士很少有人将自己幻化成老者模样，而临渊须发皆白，不着锦衣，只有他的眼睛漆黑清澈，蕴含着窥探天机的智慧。
“你要去杀人。”临渊肯定地说，他收起蒲扇，绕裴九转了个圈：“如今是多事之秋，不宜杀人。”
裴九不懂卜卦，对神神叨叨的判词亦无兴趣。
但他知道临渊为谢泱立下的天道誓，谢泱若死，临渊亦不能活。
他既已在此刻做出劝阻，那么杀夭夷二人，必然对谢泱不利。
裴九御剑离去：“放心，只是个小的教训。”
*
日上三竿时，谢泱从酣睡中醒来。
昨夜谢府闹到很晚，他与裴应物说话时，还能瞧见天边绽放的花火，炮竹轰隆，但奇怪的是，等他梳洗完毕，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或许闹腾的都已回屋。
谢泱没有多想，他推开门。
蹲在假山旁的谢拂泪眼汪汪地看他，见他出来，飞奔想扑进他怀里，到半途时，被一道透明的屏障一挡，复又跌坐在假山旁。
“阿兄！”谢拂大喊，左右手上下比划。
谢泱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一只玄雀衔纸轻巧落在他的肩上。
“阵眼是石台上的灵石。”
谢泱摊开信纸，裴应物的声音如泉水清泠，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
他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快步走过去，将谢拂放了进来。
“阿兄！”谢拂给了他一个熊抱，控诉道：“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在阿兄院里放了这样一个阵法，分明是想拦我。”
阵眼被破，世界重归喧闹，谢泱的耳中不再只有虫鸣、鸟语、风声，阿拂的指控同院外行人吵嚷一同卷入，谢泱晃了会儿神。
难怪昨晚他睡得安稳，原来是裴应物布了阵法。
裴应物精通阵法。
谢泱记得，前世裴应物每每入战场，总会在人口密集处布下防护阵，打斗途中魔气混杂，若落于人身，筑基以下尽皮肤溃烂而亡。
他独来独往，冷心冷清，在凡间还有这么高的赞誉，概因如此。
但现在裴应物才只多大呀，竟然已经能够布出五阶阵法了吗？
寻常隔音阵将施阵者圈在阵中，其间密谋诸事，外界无所感，此阵法仅为三阶，而裴应物却反其道而行之，谢泱居于室内，听不到阵外声响。
这还不够，他又作出改良，仅余下虫鸣鸟语等环境音，将其与防护阵结合，让一切可疑人物隔绝在外。
这真是天才之举。
谢泱眸中异彩连连：幸好裴应物这世成了他的师兄，他才能在近水楼台，抢先得月偷师。
他不知寻常师门的师兄弟如何，是以，一如既往地将裴应物此等举措归因于对师弟的护佑。
谢泱移步换景，将点位尽数记下，午时三刻，他回身，看见了趴在凉亭内的小谢拂。
他钻研起来太过入迷，不小心把妹妹给忘了！
谢泱轻手轻脚地走近，打算带她回房。
谢拂睁开眼，睡眼朦胧地问：“阿兄，你忙完了？”
谢泱嗯了声，谢拂就又生龙活虎地跳起来。
她了解阿兄的脾气，阿兄看书，雷打不动。
只怨那个布阵的小贼，先是将她拦在门外，又引了阿兄半天的注意。
阿兄将要离家，她和阿兄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很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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