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这些话,和平时没有两样,可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这个江心洲,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来。
宁展阳守着他,直到他的身体变冷变硬,宋漪和宋忱才先后踏进了这个屋。
“哥!”
“儿啊!”
一声又一声,这会儿两个人倒是哭得比谁都伤心,一个哭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哭自己没能照顾好大哥。
只有宁展阳没有哭。他好像把眼泪流尽了,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无神,有个和他认识的小仆役来拉他,他才忽地动了动,一头撞开了这个人。他双手紧紧抱着宋涟,根本不愿松开。宋忱怒喝,骂他是不长眼的东西,命人架住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人拖远,宁展阳没有大吼大叫,他的少爷尸骨未寒,他不能这样让对方失了体面。
少爷得风风光光地入土为安。
宁展阳想着,双手死死抓着地面,无声地抗议着,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仆从可不管这些,硬是拽着他在地上拖行了很远,宁展阳的指甲盖都翻了起来,血肉模糊。
他挨了好一顿毒打,被关进了一个偏远的黑屋里,滴水未进。
宁展阳没有睡,他在地上画起了“正”字,粗略得算着时间。
大概过了五天,那个房门忽地被打开了。
是宋漪。
端庄娴静的二小姐命人将他扶起来,轻言慢语地说着:“大哥马上就要下葬了,我去求了父亲,让你送他最后一程。”
宁展阳抬眼,眼里早已布满血丝。
他知道宋漪的目的。
于是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向她下跪磕头:“谢二小姐大恩大德,属下今后必当唯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起来吧,去收拾收拾,马上去见大哥最后一面吧。”宋漪留下这最后一句话,便轻飘飘地离开了。
宁展阳从昏暗的屋内走了出来,外头仍是黑夜,那些人点着火把,一个个人影被无限拉长,仿佛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
宁展阳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去江边冲了一遍自己,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就去见宋涟。宋家所有人都一身素缟,他也不例外。宋漪说是让他见宋涟最后一面,实际上也只是和那群仆从跪在一起,远远地朝灵堂磕头。
宁展阳望着那挂满白绫的灵堂,望着那昏黄的烛火,簌簌泪下。
宋忱其实并不喜欢宋涟这个儿子。
他毕生都在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之术,为此求娶了林采荷,生了一双儿女。可这个儿子,宋涟,养在听海崖,和李闻棋一道长大,竟是个心性纯良之人,并不热衷于那或有或无的成仙之道。宋忱对此极为不满,多次敲打,可宋涟并不在意,反过来劝他,修行之奥妙,在于精神永存,而不在□□永续。
父子之间日渐生了嫌隙。可宋涟没有发现,彼时的他正少年意气,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父亲对他的怨念。
可小他几岁的宁展阳却看出来了。
也许是从小寄人篱下的经历,使得宁展阳更懂得察言观色,他早早看出来宋忱对宋涟的不满,他由衷地担心起来,他劝宋涟不要再和宋忱起冲突,可对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古往今来,父子之间有观念上的冲突很常见,这有什么的?你不要太担心了,阳阳。”
宋涟叫他阳阳,就像李闻棋叫自己徒弟灿灿那样。
可宁展阳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他已经是个少年人了,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他直觉宋忱不简单,可劝到最后,宋涟一句“虎毒不食子”还是让他沉默了。
的确,虎毒不食子。
宁展阳喃喃着:“少爷,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天。”
没有谁会希望天塌了。
宋涟愣了愣,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着:“你放宽心吧,天不会塌的。”
宁展阳点点头,他从记事起就在宋家干杂活,不知父母名姓,时常遭人殴打,若不是宋涟将他带在身边,他还不知能不能活到这个年纪。
所以宋涟就是他的天,他的乾坤,他的日月,是万万不能有事的。
可李闻棋的去世,给了宋涟一记重击。
他哭得撕心裂肺,没多久就病了。宁展阳心急如焚,终日守着他,却不见对方有一丝好转。而听海崖的掌门之位,因为宋涟的病倒,最后落入黎思之手中。
“不成器的东西!”宋忱在宋涟病榻前,狠狠踢了一脚那床板,听得站在一边的宁展阳胆战心惊。
宋涟微闭着眼,没有回应,宋忱便对宁展阳耳提面命:“照顾好少爷,要是他好不了,你也给我一起陪葬!”
“是。”
宁展阳不觉得害怕,他的天若是塌了,他还有什么盼头?还活下去做什么呢?不如一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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