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绰抹去唇角血痕,枪穗红丝竟与沈未寻腕间伤口相连:"你的剑路藏着几重顾忌,倒像那日跪在宗祠悔过的稚子。"
桅杆残片将坠未坠之际,一柄水墨折扇破空旋来。扇骨击在央措枪与寒铁链交缠处,竟似云鹤振翅般卸了杀招。
温如玉月白广袖掠过冰棺,伽南香搅碎血腥气:"二位不妨猜猜,这漕船龙骨里埋了多少火雷?"
他足尖轻点漂浮的婚书,桑皮纸霎时化作齑粉,露出底下暗绣的《山河堪舆图》残卷。宇文绰枪尖微颤……
"沈公子若死在此处......"温如玉折扇忽展,露出扇面新题的《哭晁卿衡》,"明日天子收到的密报,可就是宇文将军动用私刑了。"扇坠珍珠迸裂,内里滚出半枚虎符,纹路与宇文绰怀中兵符严丝合扣。
沈未寻袖剑忽转,剑柄机关弹出冰蚕蛊:"少司大人不妨猜,这蛊虫沾了谁的血?"
烛火噼啪爆响,温如玉广袖翻飞间,他蔻丹染血的指尖抚过折扇:"宇文将军可知,这寒玉冰棺每日子时会渗出人面蛛毒?"话音未落,夏侯嫣突然闷哼跪地,肩胛朱砂记浮出蛛网状青纹。
"卑鄙无耻!"
宇文绰枪势骤收,红缨却缠上沈未寻的鎏金蹀躞带。玉扣崩裂时,掉出半块双鱼玉佩——正是夏侯嫣及笄那年,被他亲手系在央措枪穗上的定情信物。
"真真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温如玉忽然击掌而歌,唱的是《子夜四时歌》的调子,词却换成西戎文,"流水无心恋落花呐!"
河风卷着残火掠过三人衣袂。
温如玉的折扇忽地指向东南:"宇文将军此刻收兵,尚能赶上为崔老夫人请安。"
扇面《雪夜访戴图》不知何时已添了新墨,盲眼老妇跪在佛前,手中念珠正颗颗碎裂。
沈未寻趁机甩出铁链缠住夏侯嫣腰身,却见宇文绰的透骨钉先一步穿透衣片,金丝绣线寸寸崩裂。
"够了!"温如玉突然挥扇斩断铁链,翡翠扳指映着残月寒光,"二位可听过西戎的百足虫之喻?"他广袖中滑出青铜酒樽,琼浆泼向冰棺时腾起幽蓝火焰,"死而不僵者,最忌见血光。"
夏侯嫣在剧痛中抬眸,望见温如玉袖口银竹纹浸出血色。
那血顺着《山河堪舆图》的洛水蜿蜒,沈未寻的青铜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下颌处与温如意相同的梨涡。
"温孤觞的狼骑已过雁门关。"温如玉将酒樽掷入河心,惊起万千荧蓝鬼火,"三位若要演这出《二桃杀三士》,不妨等明日看完西戎王女送的贺礼"
对岸忽起喧嚣,三百盏孔明灯升空。每盏灯罩皆绘着宇文绰与夏侯嫣的婚宴图。
骤雨已停,北靖的风云竟变化莫测,此刻望舒偷偷钻了出来。
银霜般的月光从穹顶倾泻而下,在天幕上晕染出流动的水痕。
十五的满月像被拭去雾气的琉璃盏,将凝固的银辉融作液态,沿着青瓦屋檐潺潺流淌。
云絮掠过时,那些光便化作半透明的绡纱,在夜风中漾起细密的涟漪。
庭院的海棠树正在吞吐月光。银箔似的叶片将光束裁成碎玉,坠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泠泠清响。
攀着藤蔓的砖墙忽明忽暗,仿佛宣纸被泼上稀释的水银,墨色苔痕在光晕里舒展成远古的图腾。
子时的更漏声惊动了光瀑。
千万粒星尘从月亮表面簌簌剥落,坠入墙角的陶瓮,在积水中凝成细小的银莲。
檐角风铃轻颤的刹那,四人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洗得发亮,如同褪色的拓片正在重获新生。
露珠悄然爬上草茎时,整个院落已浸在泠泠的清辉里。
那些光在石缝间蜿蜒,在蛛网上结晶,将寒蛩的鸣唱也染上霜色。
直到启明星从东方浮起,最后一道月华仍缠绕在古井轱辘上,将青铜锈斑映照成流动的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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