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薰阁地方不大,却出乎意料地雅致。庭院里没有储秀宫那种刻板的松柏,只有两株虬枝盘曲的老梨树,此刻正开得如火如荼。簇簇洁白的花朵如同堆砌的云絮,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风一吹过,花瓣便如碎雪般簌簌飘落,温柔地覆盖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也沾上了沈知棠月白色的裙裾。
“小姐!您瞧!” 碧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像只终于飞出笼子的小雀儿。她踮着脚尖,努力去够那最低的一枝梨花,小脸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
她终于折下一小枝带着晶莹露珠的花枝,然后献宝似的递到沈知棠面前:“这花儿多配您裙子上的绣纹啊!就像特意为您开的一样!您闻闻,好香呢!”
冰凉的、带着清晨湿气的花枝落入沈知棠的掌心。指尖传来的凉意,顺着经络一路蔓延开,似乎也将心底那点积压的、沉甸甸的离愁别绪冲淡了些许。她低头,看着掌中这枝鲜活的、带着露水芬芳的梨花,又抬眼望了望满庭如雪的繁花,紧绷的嘴角终于微微松动,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嗯,是很香。” 她轻声应道,将花枝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那清冽又带着微甜的气息。
这满庭的生机,这不受拘束盛放的梨花,像一道微光,短暂地驱散了储秀宫带来的阴霾,让她僵硬冰冷的四肢百骸,也仿佛被这温柔的落花暖融了几分。
碧桃得了鼓励,更显活泼,叽叽喳喳地说着兰薰阁里里外外的布置。正房三间,窗明几净,虽不奢华,但桌椅床榻皆是上好的楠木,透着温润的光泽。窗边一张小榻,铺着素色的软垫,临窗望去,恰好能将那两株繁茂的梨树尽收眼底。东厢做了书房,西厢则是碧桃和未来可能分配来的小宫女住处。
“小姐,这地方比奴婢想象的好多了!” 碧桃一边麻利地收拾着随身带来的小包裹,一边感慨,“那储秀宫……可真不是人待的。” 她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显然对管事嬷嬷那双冰冷的钩子眼记忆犹新。
沈知棠没有立刻回应,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雕花木窗。带着梨花清香的微风立刻拂面而来,吹动了她颊边的碎发。
庭院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花落的簌簌声,以及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这份难得的宁静,让她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几分。然而,目光越过那梨花如雪的庭院,触及那高耸的、隔绝了外界的朱红宫墙时,那份刚刚升起的暖意,又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迅速冷却下去。
再雅致,也不过是另一个精致的牢笼罢了。皇后那淬了冰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无声地提醒着她身处何地。
“碧桃,”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宁静,却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被这满庭生机勾起的悸动,“听说……御花园里,有好多别处见不到的花草,景致更是天下一绝……是不是真的?”
碧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慌。她一把丢下手中的东西,几步冲到沈知棠面前,死死拽住她的袖子,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窗外的宫墙听见:“小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她急得小脸都白了,“引教的嬷嬷特意叮嘱过的,新入宫的妃嫔,得安安分分待在自己宫里,等三日后觐见过皇后娘娘和各宫主子,得了许可,才能去那些地方走动呢。这要是被人瞧见……这可是犯了宫规的大罪!”
碧桃的恐惧如同实质,瞬间也感染了沈知棠。储秀宫管事嬷嬷那张平板严厉的脸,皇后那冰冷的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花枝,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现实的冰冷。
“我知道……” 沈知棠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甘的落寞,“只是……就去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很快就回来。这深宫高墙,像口井一样……” 她望着窗外,目光仿佛要穿透那朱红的壁垒,望向更广阔的天空,“闷得慌。”
“小姐!” 碧桃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哀求了,“求您了,再忍忍!就三天!三天后拜见了皇后娘娘,或许……或许就有机会了?现在要是被人抓住把柄,皇后娘娘正愁没理由……” 她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皇后的敌意,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看着碧桃眼中真切的恐惧和担忧,沈知棠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小火苗,终究还是被现实的冷水浇熄了。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松开了紧攥的花枝,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罢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窗外那片诱人的春光,声音带着认命般的疲惫,“你说得对。去收拾一下吧。”
碧桃如蒙大赦,连忙应声去整理带来的细软。沈知棠走到窗边的小榻坐下,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台上。窗棂的缝隙里,不知何时飘落了几片小小的梨花花瓣,洁白无瑕,静静地躺在深色的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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