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怕打碎了扣钱。
“今天贸然请你来,是多谢你。”杜荷他将杯盏往我面前推了推,道,“你的突厥话说得很好,不然恐怕真的要延误军机。东宫希望你继续做个值得信任的人。”
嗯?
话锋转的突然,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下官的份内事。”
他扬起手召唤侍女,捧出一只巴掌大的银匣,推到我面前:“这是东宫的一份心意,请收下罢。”
“这可不行,少詹事,下官不敢。”
杜荷笑道:“《贞观律》规定,官员收取属下的礼物才算行贿。”
“不,下官不能收。”我将银匣子推回去,恭敬道:“殿下若有什么吩咐,请少詹事交代下官便是。江夏王今日教下官来,实在是感念殿下待礼部不薄,生怕做得不够妥帖。”
八角香炉氤氲缭绕,丽正殿粉墨雕梁。檐外呼喝声不断,太子在院落中布下草原毡房,属官们身披羊皮来往如梭。
杜荷身上的华服几乎将他染成与大殿一样颜色,他是东宫唯一一个中原衣冠。在这方小天地里,反倒格格不入了。
“其实殿下的处境与思摩很相像,不是么?”他邀请我往廊下去,眼瞧着面前的奇特景象,与我并肩而立,“太子监国,可太子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在东宫自己与自己解闷儿。思摩镇守黄河,可部众不从,敌军打过来,他也只有溃散的路。”
“右仆射当然是服从殿下的,如果殿下想要做什么,做臣子的怎么会不肝脑涂地呢?”
“是么?”杜荷笑道。
太子在院中架起火堆,教属官们绕成一圈,就要开始跳舞唱歌。遗义小跑着从安上门进来,向火堆旁的太子拱了拱手,又往我们这里来。
杜荷问道:“人没请到?”
遗义挠挠头,赧然道:“是。契苾何力将军去蒲州了,执失思力将军在屯田,阿史那社尔将军说他娘子身子不好。几位突厥中郎将竟然都赶在今日巡逻,一个也来不成。”
我不确定他两个知不知道这是我干的,知不知道我逐个约谈了所有藩将,谁也不许再来东宫,否则每人每天罚抄魏侍中语录二百遍。杜荷就这样与我话别,什么也没有问。
离去前,我瞥见太子失落的神情。他坐在毡帐里出神,身上的羊裘毛氅也变得滑稽。
属官们无措地站在原地,去留不是。楚石不觉得有什么,欢欢喜喜地蹦跳到他身旁,“殿下,我们跳舞吗?”
太子怔忡地望着他。
遗义在门口向我挥手,唤道:“走了,容台。我随你回礼部,殿下接见使臣的冠冕还没取。”
“嗳,好。”
跨出东宫的那一刻,我听见太子极轻极轻地笑了。他对楚石说:“跳罢”。
重明门外绿树成荫,可我无暇分辨桃柳的颜色。当时当刻,我再次急切地想要逃走。
倘若再待一会儿,我不知道自己会出于礼貌而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那都是很不应分的。
遗义快步走在我前头,我紧随在后。不知不觉中,没来由的,我的心底沉默地塌陷。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同情太子。千万个不应该,我又在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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