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热闹毕竟和他们无关,他们被统一安置在房陵县外一座破落的村寨里面,当地称为“孽村”,比邻都是罪臣后裔,依律终身不得离开此地,否则当诛。
此外,还需自力更生,往往男丁采石、女眷浣衣,乐善姑侄两个先还能依靠浣衣过活,但一入了冬,薛宛旧病加重,不免缠绵病榻,时好时坏,饶是乐善日夜浣衣把手都冻伤了,给她看病抓药的钱也始终凑不够。
她不得不另想别的法子。
好在房陵附近多山林,在杏林家刘小姐的口述之中,乐善浣衣之余,进山采摘珍稀药材,卖给县里的药铺换钱。
这日她照常采了些药去县上卖,药铺伙计欺她是罪女,总是一再压价。正僵持着,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突然走进来,张口就说:“店家,你们这儿有多少紫参,我全要了。”
小小房陵县,突然出现一副陌生面孔,打扮鲜丽,且自带一股威风,不须想也知道,必是贵人无疑,药铺伙计忙丢下乐善,前去招待。
可惜紫参长在深山里,小乡县的药铺存量根本不够,那丫鬟都买了,出去时仍面带焦虑。
乐善看在眼里,又记下刚才卖出的单价,心里还盘算着,脚底下却没丝毫迟疑,立刻就追了上去,叫声且慢。
“小姐倘若长久需要这一味药材,我可以日日采来送到贵府上。”
药铺伙计跟了出来,见她公然抢生意,勃然大怒,说:“此人是罪臣之女,向来奸滑可恶,小姐莫听信她的。”
药铺外面停着一辆富丽华贵的轿子,本来要越过乐善径直走了的,听到这话,轿子里的人叫了停。那小姐在轿子里没露面,只问:“你姓什么?”
乐善揖手为礼,说:“我姓薛,家父是前国子监祭酒薛翙。”
“小姐,她是河西薛家的。”跟着的那丫鬟见识也广博,立即就道。
“原来是薛家。”那小姐沉吟后说,“薛小姐,我暂居百衲山上水晶观,距此来回三十余里,每日三餐需用十六钱紫参,你若不嫌跋涉辛苦,此后我便按市价要你的药,可好?”
乐善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下来。
事后乐善才知道,这位小姐原来姓杨,单名一个娥字,出身弘农杨氏,因父母早亡,身子骨孱弱,外祖家格外的怜惜,怕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在杨家会受到伯婶姊妹刁难,自小便接到了襄阳,二老亲自抚养。
只是好景不长,前些年她外祖、外祖母相继去世,三个娘舅虽肯供她衣食住行,却嫌她身上会过了病气,总是你推我诿。杨娥寄宿不能,索性带着丫鬟、几个家僮前来百衲山求医。
百衲山在房陵县往东的方向,约十余里,据说山上有一座水晶观,观中的道姑擅治女病,杨娥住下不久,经那道姑开药调理,果然气血调和,精神大异。
唯独一点不好,房陵毕竟不如襄阳繁盛,那女道长开药,用量向来大胆,附近几里的药铺常常供不应求,这日杨家的丫鬟寻遍了药铺,急求紫参,实属无奈之举——总不能叫她小姐断了药。
和杨娥约定好了价钱,乐善之后便风雨无阻,跋山涉水为她送药。
春夏有一阵多雷雨,有日她被骤雨绊在路上,根本没法行路,但怕耽误杨娥服药,便把紫参贴身藏好,披风戴雨,硬是在天黑前赶到了水晶观。
把紫参拿出来看,还好一路护得严实,没被雨水打湿,乐善松了口气,亲自交到丫鬟红夫手上:“今日统共七文钱,多谢。”
红夫目瞪口呆,一边接过,一边回头大叫:“小姐,你神机妙算,她果真来了。”
原来主仆二人正打赌呢,红夫说:“今日暴雨骤降,路上泥泞难行,往常这个点她早来了,现在还没到,小姐,她多半不会来了。”
杨娥却说:“你等着吧,也许晚一会儿,但她今日准会来的。”
“小姐,你为什么笃信啊?”
“我听说薛家就是因为秉笔直书惹怒陛下,本来他们改掉‘秦王篡位’四个字就好了,谁知死到临头还一字不改,这般志气,他们家的小姐又怎会轻易食言呢?”
作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乐善并不怎么生气,她只着急告辞回去,尽管已把薛宛托付给了村里老妇帮忙照看。
杨娥说且慢,叫红夫备了一桶热水。
她坐在窗畔里,同乐善笑:“你浑身都打湿完了,你还没发现吧?回去一定着凉,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再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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