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轻的颠簸着,不知去往何处。乐善和他两相对坐,大眼瞪小眼,说着要叙旧,但他又不着急开口了。
是乐善先坐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怕什么?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江萼慢吞吞说完这一句,显然意有所指。
乐善只当听不懂,哼了一声,说:“我是朝廷命官,只有别人怕我的份,哪有我怕别人的道理。”
这话倒也没错,人人怕她秉笔直书,见了都恨不得绕路走。
江萼瞥她一眼,明知故问:“哦,没做亏心事,那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坐这么远,不是防着你吗?
乐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堂堂探花郎,雒阳众口交赞的端方君子,何必这样的小心眼,还拿话奚落人。”
江萼今日说话也呛人,寸步不让:“你认识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才知道我心眼小啊?”
说话间马车又行出长长一段路,然后停下。
“好了,到了。”江萼说。
实话说乐善心里有点打鼓,真怕他临时起意报复,照她的无情,把她丢在荒山野岭喂狼都是他大发善心了,结果打起帘子一望,眼前居然是她的破落小院。
乐善站在门前还直发愣。
她算是知道了,这人早盯上了自己。
江萼跟着也下了车,目光只管逡巡着。
乐善赁这间小院时也有自己一番考量,别的还在其次,主要是便宜,所以比不得永和里的热闹繁华,这里比邻而居的都是平头百姓。院上的屋瓦长满了杂草不说,门前也破敝,连漆都掉光了。
江萼衣着光鲜,站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他风度翩翩,问:“到门上了,薛女史不招待客人喝一杯茶吗?”
饮茶是雅事,也是士家待客之道。然而乐善一没这份闲适,二没客人光顾,家里虽有器具,终日也藏在柜中,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江萼就不一样了,他平生饮茶最讲究不过,茶具首先要好,荆溪壶、成宣窑的瓷瓯必是推崇备至的,其次,要新泉活水,隔了夜的入口就涩,先就要不得了,除此之外,制法不同、制艺者不同,端出来的茶也各有其风味。
到喝这步,又是另外一番功夫了:观茶色、闻茶香、品茶味……像他精于此道,茶汤只在鼻下一嗅,顷刻就知道是今年的新茶还是陈年老茶。
挑剔如他,果然喝不惯乐善泡的茶,索性竟自己起了当炉煮茶。
在从前也是这样的,乐善一时有些失了神。
他其实有亲自教过她,一向潇洒,万事不过心的风流公子也难得有了耐性,谆谆善诱。可惜那时的她神不宁心不静,学的自然马虎,而今三年过去,更是早忘在脑后了。
眼下这和睦场面说来也离奇诡异,是乐善从不曾作想过的——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和他围炉团坐,一块喝茶。
然而,旧日子轰轰的从眼皮底下溜走了,不会再回来了,那些光景在她更是只当作梦了一场。梦里面,她滑稽地扮演着另外一个陌生女子,盲婚哑嫁,和他吵过也闹过,但都无伤大雅……他是一件她可以抱上床的玩偶。
梦终究是要醒的,醒来她还是河西薛家最小的那个女儿。
反正,不该是他的妻子。
“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乐善很心平气和地说,就像在说家常一样,再平淡不过。
“那我真是活见鬼了。”
一句笑谑回话,江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乐善自觉在说真心话:“为你以后续娶的妻子,你也别总让人以为你还惦记着亡妻,叫人家心里不好受。”
江萼诧异地看她一眼,说:“我可没你有闲心,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人着想。”
“我没开玩笑,说真的,好歹你还是个探花郎呢,有这样的相貌才气,雒阳那么多好人家的小姐,你何愁无妻啊。”
江萼更懒得理她了,自顾半侧过身去喝茶。
看他不搭理,乐善就有点不依不饶了,追过去说:“都说娶妻是人生一件大事,别人都力争上游,巴不得娶个高门贵女回家相夫教子,就算在朝中,那也有岳丈好倚靠,你怎么想不通呢?”
江萼把茶碗搁下,忍了:“你别说话了,让我安生喝完这茶。”
乐善不干,偏还说,生怕气不死他。
“我知道你眼光高,又有些痴癖在,但是别人当面夸你,那是看在你是天子近臣的面上,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你,一个男人对亡妻念念不忘,能有什么出息。”
江萼冷笑说是啊:“你始乱终弃,你最有出息。”
“谁始乱终弃了…”
乐善艰难地反驳着,突然却反应过来,愤懑不已:“好啊,果然你就是成心的,恨不得满雒阳都知道你惦记着亡妻。”
“是,我就是成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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