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到了!”有人如释重负地喊了一声。凝固的人群瞬间活泛起来,座椅吱呀作响,背包带子摩擦,迫不及待的脚步声在过道里踢踏。喧嚣声浪猛地拔高,淹没了引擎的余音。
陈往像一截被遗忘在角落的小鸟,慢慢将额头从冰硬的车窗上抬起来。玻璃上留下了一小片模糊的、带着体温的湿痕。她眨了眨眼,动作迟缓,空洞的目光扫过前方攒动的人头,随即又垂落下去,落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衣服的深色布料沾了几点难以察觉的浅黄草屑,是那片枯寂草地的残骸。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指尖轻轻拂过裤面,草屑簌簌掉落,没入脚边阴影里。完成了这个动作,她便不再看,仿佛那点污迹从未存在过。
她伸手去够搁在脚下地板上的书包带子。手指刚触到粗糙的帆布,一道温热的、带着清晰存在感的阴影便笼罩下来,挡住了头顶那片昏黄的光。
“我帮你拿下去?”夏禾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努力维持的平稳。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过道里,微微俯身,那双黑曜石般的漂亮眼睛在黑夜下显得异常明亮,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也不愿深究的暗流。他一只手里还攥着那个银色的保温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陈往的动作没有停顿,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她只是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又说了谢谢,发丝随之在苍白的脸颊边晃动了一下,像被微弱的风拂过的水草。她抓住书包带子,稍一用力,那个半空的白色帆布包就被她拎了起来,随意地甩到肩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拒绝交流的气味。她侧身,从座位与椅背的狭窄缝隙里挤出去,肩膀不可避免地擦过夏禾挡在过道里的身体。那一下触碰很轻,隔着两层校服布料,几乎没有实质的触感,更像是一阵微弱的、带着体温的风掠过。
夏禾的身体却猛地一僵,像被一道微弱的电流猝然击中。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点转瞬即逝的、属于她的温度和轮廓。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保温杯,冰凉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平息了胸腔里因那触碰而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他侧身让开,动作有些凝滞。
陈往像一尾无声的鱼,滑过他让出的空间,汇入了前方缓慢挪动的人流。她微低着头,背脊单薄而挺直,黑色柔顺的发丝垂落颈侧,在昏沉的光线下既然显示着奇异的光亮。她走得并不快,带着一种慢慢的、隔绝一切的滞涩感,周围推搡喧闹的同学仿佛流动的背景板,无法真正靠近她分毫。
夏禾站在原地,目光穿透晃动的人影,紧紧追随着那个即将消失在车门处的、单薄的背影。直到她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彻底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里,他才像解除了某种定身咒,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左手——刚才挡在她额头前的那只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一下撞击带来的微麻感,以及她额头皮肤细腻微凉的触觉。
那感觉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他缓缓地、近乎贪婪地收拢五指,指尖用力地压进掌心的纹路里,仿佛要将那一点残存的、虚幻的温热和触感死死地攥住,烙印进自己的血肉深处。一种混合着巨大满足和更强烈饥渴的战栗,沿着脊椎悄然爬上。
车门“嗤”的一声在他身后响起关闭又打开,隔绝了外面初秋夜晚微凉的空气。车厢里只剩下几个动作磨蹭的同学和正在检查车厢的值日生。夏禾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重新被那层温柔的平静覆盖。他拎起自己的背包,动作从容地走向车门。
深秋的夜风带着清冽的寒意,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瞬间卷走了车厢里闷塞的暖意。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落叶腐败的潮湿气息。三三两两的学生裹紧外套,缩着脖子,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迅速消散,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开。
夏禾站在路灯的光晕边缘,目光在稀疏的人影里快速搜寻。很快,他锁定了那个穿着深色校服、背着白色帆布包的身影。她正独自一人,朝着通往校外居民区的那条僻静小路走去。步履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踏得清晰而疏离。
他没有立刻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中渐行渐远,轮廓被夜色模糊,几乎要融入那片深沉的背景里。直到那个白点即将消失在路口的拐角,他才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他刻意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声放得极轻,踩在潮湿的路面上,几近无声。
小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枝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投下浓重而摇晃的阴影,将本就昏暗的路灯光线切割得更加破碎。偶尔有枯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陈往脚边,又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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