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转动的嘎吱声，像极了某种不祥的宣告。禁足令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沉重地落了下来。
李棠脸上的骄纵和漫不经心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剥落了华美的油彩，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岩石。
她一把扯下身上那件艳丽刺目的茜色宫装外氅，随手扔给快步迎上来的侍女绿翘，力道带着明显的烦躁。
“烧了。”两个字，冰冷生硬。
绿翘抱着还带着外面寒气的外氅，看着自家主子紧绷的侧脸和眼底深沉的寒意，心头一紧，不敢多问，只低声应道：“是，殿下。”
她使了个眼色，旁边两个小内侍立刻手脚麻利地搬来沉重的门栓，将大门从里面牢牢闩死。
那粗重的木头撞击声，在空旷的前庭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锁住的不是门，而是李棠此刻翻腾的心绪。
府内早已点起了灯火，驱散了冬日的阴霾，暖意融融。
但李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她快步穿过回廊，脚下的鹿皮软靴踩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像战鼓敲在人心上。
廊下侍立的侍女内侍们见她面色沉郁，纷纷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一直走到最深处守卫最森严的书房，李棠才猛地停下脚步。
厚重的紫檀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气息。
书房里没有点太多灯烛，显得有些昏暗，只有书案上一盏精致的走马宫灯散发出稳定的暖光，照亮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账册和散落的各地密报。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纸张陈旧的气味，还有一种属于权力算计的冰冷气息。
李棠没有立刻坐下，她背对着门，站得笔直，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陷进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形红痕，甚至有些地方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身体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谢琰！
紫宸殿上那张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句看似救了她，实则将她更深地拖入漩涡的谏言。
还有袖中滑落的那半枚染血玉棋……像无数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殿下？”绿翘小心翼翼地跟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刚刚煨好的参汤。
她看着李棠僵硬的背影，担忧地轻唤了一声。
李棠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绿翘。”
“奴婢在。”
“查！”李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动用所有暗线，给我盯死谢琰！他每天见了谁，说了什么，去了哪里，批阅了哪些邸报，一个字都不许漏！”
“特别是最近三个月，所有经过他手发往北庭、安西、朔方三镇的邸报副本，想办法，给我弄一份来！”
绿翘心头一震。
谢琰？那个御前笔正？公主殿下怎么突然对他……但她深知主子的脾性，此刻绝不是多问的时候。
绿翘立刻垂首，声音同样压低，透着谨慎：“是，殿下。北边三镇的消息渠道我们一直有，但谢笔正那边……他身边防卫周密，尤其是他掌管的《邸报》清议房，更是滴水不漏，恐怕……”
“不惜代价！”李棠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用‘信鸽’，用‘影子’，用埋在张易之府里的那颗‘钉子’。”
“我要知道，他今天在紫宸殿说的那些话，那些关于突厥囤积物资、兄弟争位的情报，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到底想干什么！”
“信鸽”是他们最隐秘、也最危险的情报传递渠道，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
“影子”则是潜伏最深、代价最高的死士。
而埋在张易之府里的“钉子”，更是经营多年才打入对方核心的关键棋子。
绿翘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神情更加凝重：“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
绿翘刚匆匆退下，书房门又被轻轻叩响。
“殿下，”门外传来一个清朗带笑的男声，“听说您被陛下禁足了？这可真是……让臣等好生寂寞呀。”
李棠眼底的冰寒瞬间被一层浮于表面的慵懒和轻佻覆盖。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甚至挤出一丝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意，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年轻男子，容貌皆是不俗，衣着华贵，正是她豢养在府中名动长安的几位“面首”中的佼佼者。
为首的叫柳七，擅丹青，眉眼风流；左侧的叫韩五，精音律，气质清雅；右侧的叫崔九，通骑射，身姿挺拔。
此刻三人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邀宠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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