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本宫才离了半日，你们就耐不住了？”
李棠斜倚在门框上，抱起双臂，语气轻佻，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地扫过他们。
柳七上前一步，笑容带着点讨好：“殿下说哪里话，臣等是担心殿下受委屈。那突厥蛮子，也配让殿下生气？不如让臣为殿下画幅消气的小像？”
他目光落在李棠脸上，带着惯有的痴迷。
韩五也温声道：“是啊殿下，禁足也好，正好清净。臣新谱了一曲《踏雪寻梅》，清雅得很，给殿下解解闷？”
崔九则直接一些，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殿下若心里不痛快，臣陪您去演武场松松筋骨！保管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李棠看着他们殷勤的脸，心中只觉得一阵荒谬的疲惫。这就是她为自己打造的荒唐保护壳。
她伸手，用指尖随意地勾了勾柳七的下巴，动作轻佻，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行了，都少在本宫面前装模作样。该画画，该谱曲，该练剑，都去。别杵在这儿碍眼。”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吩咐。
“对了，最近外面不太平。你们几个，没事多出去转转，听听风声。”
“特别是……那些跟突厥使团走得近的，或者跟北边生意有来往的，有什么新鲜事儿，回来跟本宫说道说道。本宫禁足闷得慌，就爱听这些热闹。”
柳七和韩五眼神微动，立刻心领神会。
崔九则爽快地应道：“殿下放心！包在臣身上！保管把长安城犄角旮旯的新鲜事儿都给殿下打听来！”
“去吧。”李棠挥挥手，像打发一群聒噪的鸟儿。
三人躬身行礼退下，脚步声渐远。书房门再次关上。
李棠脸上那层浮夸的笑意瞬间消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冰冷。
她走到书案后坐下，身体陷进宽大的紫檀木椅中，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棋子，所有人都是棋子，包括她自己。
女帝的棋子，张易之、狄仁杰那些人博弈的棋子，甚至……可能是谢琰那盘更大棋局中的棋子。
“棋局才刚入中盘。执子者，落子无悔。”
谢琰那平静到令人发寒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落子无悔？李棠的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伸手，从书案最底层一个带暗格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看起来极其普通的蓝皮账册。
翻开，里面却并非账目，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代号、关系网、以及用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符号记录的隐秘信息。
她拿起案头一支细小的狼毫，蘸了墨，在“谢琰”这个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墨迹浓黑，仿佛一个无形的牢笼。
然后，她的笔尖悬停片刻，在圈外，缓缓写下几个字：
“血棋？新局？”
墨点晕染开一小片，带着浓浓的疑虑和杀机。
时间在禁足的压抑中流逝。
白日里，李棠或是在暖阁召见柳七等人，听他们绘声绘色地讲述外面听来的各种真假难辨的市井传闻、官员轶事。
或是在演武场看崔九等人习武，偶尔自己下场活动筋骨，射出的箭矢每每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钉入靶心。
更多的时候，她独自待在书房，对着那本蓝皮册子和堆积的密报，凝神思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玉佩。
绿翘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频繁地进出，每一次都带来新的消息。
府邸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
“殿下，‘影子’有消息传回。”
第三日傍晚，绿翘脚步匆匆地进入书房，脸色比平时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关紧门，走到李棠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关于谢笔正……他昨日深夜，秘密去了一趟张易之在城郊的温泉别院。”
李棠翻阅密报的手指一顿，抬眼看向绿翘：“张易之？他们谈了多久？内容？”
“大约一个时辰。别院守卫森严，‘影子’无法靠近，只隐约听到……似乎提到了‘北边’、‘军粮’、‘账簿’几个词。”
绿翘语速很快，“而且，‘影子’发现，谢笔正离开时，张易之亲自送到了二门，态度……颇为热络。”
张易之，谢琰，北边，军粮，账簿……
李棠的眉头深深锁起。
张氏兄弟贪财好货，利用女帝宠信，插手军需粮饷不是秘密。
但谢琰，这个以清正自持、执掌清议的笔正，深夜密会张易之？还提到军粮和账簿？这太反常了！
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谢琰在紫宸殿上那番义正词严的谏言，难道是为了掩盖什么？
或者……他是在利用张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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