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路上下了雨,常宁只好半道避雨,进了一座略有些陈旧的小院。
雨声风声大得惊人,四处都是噼啪雨声和林木弯折声,树枝应声而断,窗扉年久失修,在风雨中吱呀作响。
常宁侧身从门缝里钻进去,走的是后门,方才绕到廊下,眸光一凝。
耳边不只是风雨声,更有打斗声,只是电闪雷鸣听不清晰。如今到了廊下,常宁晃过一眼,背靠粗柱掩藏身影。
哀嚎怒骂和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离常宁愈发近,一条缠杂色布的短腿飞到常宁旁边,渐起泥水,鲜红的血液霎时染红一片水洼。
声息渐消,只余下一人的脚步声,如鬼魅一般轻,每一步都如同丈量过,冰冷入骨,朝着常宁而来。
在公孙瑾走近之前,常宁先一步从柱后出来,脸上犹带雨珠,“我不会说出去的。”
看到常宁的一刻,公孙瑾脸色难看得要命,手背和额头浮起青筋,紧握剑柄,深吸一口气,背过身朝外走。
遍地尸骸血水,林木被阴沉的雨带出黏腻的幽绿,风一吹更是冷得哆嗦,常宁道:“你回来吧,等雨停了再走。”
公孙瑾充耳不闻,待身后传来踏雨声,调转步子,阔步上前,越过常宁走回廊上,“别愣在雨里。”
常宁拿帕子擦了擦眼周的水,院子里的断肢残骸更清晰地映入眼底,乃至身旁冷郁的公孙瑾,都与先前嗜血修罗一般的恶影重合。
公孙瑾面无表情,“你后悔了?”
知道他的真面目,目睹他的凶残,终于明白他应当远离他?
又有什么能补救呢?即便是在雨里冲刷过,站在常宁身侧,公孙瑾的衣袍也依旧淌着深浅不一的血水,源源不断。
常宁面上也没有笑意了,抿唇沉默着,不时拿帕子擦眼。
公孙瑾牵唇,“晚了。”
从常宁数年前救下他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会放弃常宁。哪怕常宁抛弃他,哪怕常宁会对他目露厌恶。
若他是恶鬼,常宁便是他唯一的执念,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常宁抬眸,眼眶湿润,“对不起。”
公孙瑾语气冷硬,强压下心中叫嚣着要他移开视线的痛,迫使自己直直看向常宁:“我不会杀你,不必逢场作戏。”
“是我疏忽了,”单看院中的尸体,就知战况之激烈,常宁目光落在公孙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见他绷着唇,抓起他冰凉的手,抬指擦去伤口外围的血水,“很疼吧?”
常宁努力回忆,上一次她和公孙瑾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呢?距今似已有两月了,那时她问公孙瑾在龙禁尉过得如何,可有短缺。
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多问一句呢?龙禁尉那血洗的地,公孙瑾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受了委屈?
他说话虽难听,却没做过坏事,常宁路见不平,他在时也总会暗地里搭一把手。常宁早上到御书房,案上会摆着稀奇古怪的有趣玩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呢?是公孙瑾在假山时的失态,还是数日前面对栽赃毫不反抗的冷漠?
在常宁看不见的角落里,公孙瑾,她的朋友,该是咽下了多少苦楚,才举起屠刀杀人如麻?
公孙瑾:“小伤而已。”被握住的手不敢动弹一分一毫,他抬起另一只手来推常宁,“我不是你羽翼下的可怜虫,我会……”
常宁滚烫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公孙瑾手上,公孙瑾未尽的话语再也无法说出口,唇瓣翕动。
“他们是谁?你是不是被威胁了?”
望进常宁真挚的眼眸,公孙瑾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岁月,回到了那段相知相近的时光。他胸中涌上一股全盘托出的冲动,“江湖上的刺客罢了。”
“你骗我,”常宁十分敏锐,“他们都是京城口音,根本不是从五湖四海来的江湖人。”
“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希望你能珍爱你的生命。”
公孙瑾按着剑柄的手不断去拨剑箍,移开视线,“恐怕要你失望了。我便是这样一个人,即使翻身的证据摆在眼前,也不会试图去反抗,因我便是如此懦弱无能、无情无义。你若识相,就离我远些。”
雨花飞溅,常宁满心戚然。
分明不过是短短数日,却如同天翻地覆,每个人都扑朔迷离起来。姐姐新婚,却藏有心事,闷闷不乐;孟学洲远走西南归来,故意引常宁到山顶、引常宁撞见公孙瑾;公孙瑾也一派排斥,活像揣着莫大的秘密,为此宁愿刺字流放、自诋自毁;李稷神神秘秘,同窗各奔前程、各寻出路……
一场看不见的风雨正笼罩在京城上空,常宁相熟的人几乎都在为此做准备,连爹娘院里的烛火都燃得比往日更晚。常宁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能如往常一般潇潇洒洒,也不能像同窗们一样谋求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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