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仍是谢瓒。
她未多言语,只将一纸简函递给乔知遥,道:“户礼两署调文交接,需查旧录配对,梁大人调你去走一趟。”
乔知遥接过,见封面题为“熙五年秋赈文调”,下方有一行小字:“对照原卷第一案库副藏本。”
“第一案库?”她略一迟疑。
那是宫中最早设档之处,藏有数十年旧文,其中部分已久不启用,属“封档外籍”,寻常誊写小吏几乎没有接触资格。
“你若不识路,自有人领。”谢瓒顿了顿,又道,“不过,进去之后,只能你一个人动卷。”
乔知遥微微颔首。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她调入诰录署起,便没有“真正协修”的日子——她每日誊写的卷,几乎无一是寻常调文,今日又将她单独派往第一案库,无非是又一次“看她看不看得懂”的试探。
可乔知遥已经不怕试了。
出了诰录署,天色已微落雪。天边如有雾气垂落,未飘未停,沾衣即融。
引路的小吏领她穿过两道偏阁,一路不语,至一座旧阁前才停下,道:“里面是户部旧礼案合编档,乔姑娘可慢翻,我在门外候着。”
那阁极静。
乔知遥推门而入,霎时只觉一股冷意从梁柱间渗来。案柜皆为老制,文木已显枯色。她步入其中,掌灯照明,四下只闻纸页摩挲声,仿若时光沉息。
案卷被归入“秋赈档·熙五年后批组”,编号整整齐齐,却在最底一组留下了微妙断层。
她蹲身查看,指尖略一用力,便从两卷之间抽出一册。
纸面已旧,页角却整,似是有人特意修过。
乔知遥抬手将其置于主案,缓缓翻开第一页。
“乔昶手拟初稿”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乔知遥心中一震。
父亲的名字,第一次,以“手拟”而非“批改”出现于调令案头。
这说明此卷,并非只是他“被署名”的卷,而是他真正写过、动过的文字。
乔知遥收住呼吸,缓缓向下翻阅。几页之后,她终于在中页看见一张被裁角压页的文段。
那张纸,与周边纸张不同:纸色更新,且上下未裁齐,是一页后加之纸。
乔知遥小心拨开,看到下方果然有数字痕迹残存,隐约仍能辨出“秋后粮调三成未达”之句。
她心中陡然清明:这是一次调令“被补写”的伪盖。而真正乔昶所写之处,正在那页之下。
乔知遥指尖轻轻按住那张盖纸,未动。
这页纸,她不急着翻,也不急着撕开。
乔知遥只是望着纸色交接之处,一动不动,像在听,听雪落阁外,又像是在等待一个无声的落笔。
她知道,若此刻有人站在廊外,顺着阁中灯影望进来,便能看到她独自一人,立于纸山之中,眉目沉静,指落旧字,不言不动。
乔知遥不知道,有没有人真的在看。
她更不知道的是,在三丈之外的东墙偏檐下,真的站着一个人。
雪落在他肩上,未化。他未穿朝袍,仅着一身素玄束衣,手执卷页,目光却落在她所在的那间案阁方向。
来人正是顾之晏。
他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这场无声的雪色之中,只是眼神极静,像是落在纸上,也像是落在乔知遥身上。
有旁人轻声靠近,在他身后停下半步,压低声音问:“她一个人进去多久了?”
顾之晏没有立刻回应,只静静站着。
对方又问:“需不需让人进去提醒她?那页,若是翻出来,怕她……”
“不必。”
他终于开口,像一柄在雪中藏了很久的刀,出鞘时不带声响,却锋意不弱。
顾之晏没说理由。
可在那一瞬,他目光仍未移开阁中灯影。乔知遥的身影隐约映在纸柜之后,低头翻卷,指尖未离文页,整个人沉稳得像一块石碑。
顾之晏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雪,春礼初拟,她随乔昶立于礼部长廊尽头。那时她年岁尚小,却能静立良久,只为在屏后远远看一眼案上的批笔。
她没说一句话,只目光灼灼。
而今日,她终于自己执笔、翻卷,独入旧档库中,无一人指引、亦无一人陪伴,却将那一纸伪补小心揭起,又落下注言。
顾之晏缓缓收回目光,像是将某段回忆轻轻扣上。片刻后,他才低声说了句:
“她是从雪里走来的。”
顾之晏站于案库外偏檐下,雪落肩头不动,目光始终未移。
谢瓒立在他身后一步处,闻言未作声,只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她本欲开口,却终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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