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沉沉压下的、铁灰色的天穹,和如林般竖起的、闪烁着寒光的枪戟刀锋,冰冷的铁甲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内侍监那尖细刺耳、带着冰冷笑意的宣旨声,还毒蛇般缠绕在耳边:“……御前失当,谋害皇嗣,其心可诛!陛下口谕,姜成海即刻赐死,以儆效尤。”
哐当。
精致的甜瓷羹匙从他另一只手中滑脱,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清脆的碎裂声,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破了厅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呃……嗬嗬……”
“爹!”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旁边扑过来的姜沅喉咙里迸出,她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惊骇欲绝。
姜成海的喉咙里突然挤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嗬嗬声。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凸起。
晚了。
暗红色的、粘稠得如同劣质胭脂的液体,猛地从姜成海的鼻孔、耳朵、甚至眼角疯狂地涌了出来。七窍流血。他大张着嘴,似乎想呼喊,想辩解,却只喷出一大口混合着未消化枇杷肉和内脏碎块的黑血。
“噗——”
那口黑血如同墨汁泼洒,溅在明黄的圣旨上,溅在满桌精致的菜肴上,溅在扑过来的姜夫人华美的裙裾上,也溅在了躲在屏风后、死死捂住自己嘴的姜沅脸上。
温热,粘稠,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杂着枇杷甜腻的余味,形成一种诡异绝伦、足以摧毁一切感官的死亡气息!
“成海——”姜夫人的尖叫彻底变了调,如同厉鬼的哀嚎,扑倒在丈夫尚有余温的躯体上。
“杀,一个不留!”府门外,冰冷无情的命令如同丧钟敲响!
咻!咻!咻!
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无数支冰冷的羽箭,如同嗜血的蝗群,从洞开的大门、从高耸的院墙外,带着死神的狞笑,攒射而入。箭矢钉入梁柱的咄咄声,穿透血肉的噗嗤声,家人仆役绝望的惨叫声,瞬间将姜府变成了人间炼狱。
“阿沅——跑!”姜夫人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丈夫的鲜血和自己的泪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只剩下刻骨的绝望和最后一丝母性的疯狂。
她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屏风后吓傻了的女儿,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将瘦小的姜沅死死地护在身下,连拖带拽地扑向厅堂角落那幅巨大的《八仙贺寿》挂画。
箭头撕裂锦缎的声音就在耳边,姜沅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震,紧接着是第二震,第三震……温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头发,顺着她的额角、脸颊往下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还有那始终萦绕不散的、甜腻的铁锈腥气,疯狂地灌入她的口鼻。
“活下去……阿沅……”母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破碎不堪,带着浓稠的血沫喷在姜沅的耳廓上,滚烫又粘腻,“查……蜜饯……”
沉重的挂画被母亲用最后一点力气撞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霉味和土腥气的黑洞。姜夫人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将女儿塞了进去。
“娘——”姜沅的哭喊被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捂住。
“走啊——”母亲最后的嘶吼,如同杜鹃泣血。
盖板被母亲用后背死死顶住,合拢!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的瞬间,姜沅那双被泪水、血水模糊的眼睛,透过那道狭窄得几乎看不见的缝隙,看到了永生永世无法磨灭的地狱景象:
父亲倒卧在血泊中,怒睁着溢血的双眼,一只穿着黑色官靴的脚,正狠狠地、带着碾碎一切的冷酷,踩踏在父亲那只曾握过无数名厨金勺的手掌上!父亲痉挛的手指间,似乎还死死捏着半枚沾满血污和泥土的……金丝蜜饯。
咔嚓。
指骨碎裂的微响,隔着盖板,如同惊雷炸在姜沅的耳膜深处。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浓稠的血腥味,甜腻的铁锈腥气,母亲背上箭羽微弱的震颤感,父亲指骨碎裂的声音……这一切混合成剧毒的藤蔓,狠狠勒紧了她的心脏,钻进了她的骨髓深处,生根发芽,长成一片名为仇恨和执念的、永不凋零的荆棘林。
她蜷缩在冰冷、粘腻、爬满蟑螂的密道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却压不住那滔天的恨意和那深入灵魂的、甜腻的铁锈腥气。
蜜饯……
这个沾满至亲鲜血的词,如同淬毒的烙印,狠狠烙在了她灵魂的最深处。
该入宫了……
雨是冷的,裹着更深更沉的东西,黏糊糊地坠下来。不是水汽,是陈年血腥和烂透了的花木沤出的腐朽气,沉甸甸地压在冷宫这片断壁残垣之上。风从豁了口的宫墙钻过,呜咽着,像无数冤魂挤在喉咙里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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