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人形,勉强看得出宫女制式的青布衣裳,早被井水泡得发胀、发烂,紧紧勒在鼓胀如发酵面团的躯体上。皮肉是死鱼肚皮那种渗人的青白,被水撑得薄而透亮,底下蜿蜒着紫黑的血脉,如同丑陋的蛛网。
最扎眼的,是那肿胀如萝卜的脖颈处,死死卡着半枚东西——金黄油亮的蜜饯,半个核桃大小,雕着精巧的缠枝莲纹,御制的印记在湿漉漉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幽光。甜腻的糖霜味混在浓烈的尸臭里,诡异得令人作呕。
姜沅就蹲在这具可怖的尸身旁,雨水顺着她额前几缕湿发往下淌,滑过挺直的鼻梁,悬在紧抿的唇角。
她身上低等厨娘那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被泥水和井台的污秽染得斑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睫低垂着,盖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寒潭。
她伸出两根手指,指甲修剪得极短,干净。指尖精准地探向宫女口中那半枚蜜饯,避开肿胀糜烂的皮肉,轻轻刮过蜜饯表面凝固的、带着可疑暗红的糖霜。指腹将那一点粘腻沾起,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抹上自己的舌尖。
一股极其尖锐的怪味瞬间炸开,甜腻的糖衣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霸道地冲撞着味蕾,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极其隐蔽、却阴魂不散的苦杏仁味儿,丝丝缕缕,缠上舌根,直冲天灵盖。姜沅的脊背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垂着的眼睫猛地掀起。
就是它!
当年父亲御膳里,被指认毒杀皇嗣的那味“鸩羽红”前调,铁器淬炼的腥,苦杏仁掩盖的毒。
她猛地缩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诡异的触感和味道。目光飞快地扫过盖在尸体上半截的、被井水浸透的粗白尸布——布角靠近死者肋下的位置,几道新鲜的、被用力翻扯过的褶皱,与周围被水泡出的自然纹路格格不入。
有人在她之前翻动过尸体。
念头刚起,杂沓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刺耳锐响,如同炸雷般撕裂了冷宫死寂的雨幕。
“在那里,围起来!”
“别让那灾星跑了。”
数十支燃烧的火把猛地从残破的宫门、坍塌的矮墙后涌出,刺目的橘红色火焰跳跃着,瞬间驱散了此地的阴冷灰暗,也将枯井、尸体和蹲着的姜沅,连同井台周围疯长的、挂着水珠的荒草,一同暴露在炽亮的光线下。雨水浇在火把上,发出滋滋的哀鸣,腾起团团刺鼻的白烟。
兵士如狼似虎地围拢,铁甲寒光与火光交映,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道玄色身影排众而出,步履无声,却带着千钧的压迫感,踏碎满地水洼。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绣着獬豸暗纹的墨色官袍肩头。火光照亮他半边脸,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紧抿,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比这冷宫的夜更寒,比井底的死水更沉。他腰间佩剑古朴,剑鞘乌沉,此刻,那修长有力的手正按在剑柄之上。
大理寺少卿,谢沉。
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越过跳动的火焰,越过地上肿胀可怖的尸体,精准无比地钉在姜沅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对死者的怜悯,只有洞穿一切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憎。
“妖女。”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声,带着金石般的冷硬质感,字字砸在人心上,“又杀人灭口?”
话音未落,呛啷一声龙吟。
乌沉剑鞘中寒光暴起,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冰冷的剑锋挟着雨水的湿气,已稳稳抵在姜沅纤细脆弱的脖颈后。剑尖传来的寒意,瞬间穿透湿透的粗布衣衫,直刺骨髓,激得她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细栗。
火光映着剑身,也映着地上宫女那张肿胀扭曲、死不瞑目的脸。蜜饯的金黄、尸体的青白、剑刃的雪亮、火焰的赤红,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又诡异绝伦的画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姜沅能清晰地感受到颈后皮肤被剑锋压出的微痛,能嗅到谢沉身上传来的、冷冽如松针混着墨锭的气息,也能尝到舌尖残留的那股铁锈腥苦正疯狂地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那柄随时能取她性命的剑。沾着蜜饯糖霜和可疑暗色的指尖,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其突兀地抬起,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向后一探。
那染毒的指尖,精准地、狠狠地将那半枚从尸体口中刮下的、沾着糖霜和尸液的蜜饯,塞进了身后谢沉微抿的、线条冷硬的薄唇之间。
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毒在蜜饯核磨的粉里,”姜沅的声音响起,沙哑,却异常清晰,像冰棱敲击在寒铁上,穿透了雨声和兵士粗重的呼吸,“铁腥混苦杏仁,鸩羽红的底子!大人既认定我是凶手……”
她微微侧过脸,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苍白的颊边,火光在她幽深的瞳孔里跳跃,映出一点近乎疯狂的冷光。
“……那您敢咽下去试试吗?”
冰冷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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