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长大了,面上还是终日在画楼逗猫、刻石、画工笔,实际已经开始暗暗与生他的人、养他的人和教他的人较劲了。
皇帝派吉清去运粮,就是想暗中拉拢燕愈春,把张拭峦接到昪都,图的是张家祖上几代阁臣高官囤积下来的富可敌国的钱财与纵横朝野的权势。
昪都这片地儿,已经被外戚、权宦和清流瓜分殆尽,小皇帝想自己掌势,只能让里面的人自己乱起来,再让外面的人杀进来。
张拭峦虽深受祖荫,但毕竟身上没有功名,也尚未入朝为官。
他的婚事,太后还是做得了主的。
太后想用雱惠,破了小皇帝的这步棋。
“要不你把雱惠那小妮子娶了,姨母也乐意。”徐长蔚坏坏地笑了下。
“边儿去。”燕明溪把黏在他身上的徐长蔚甩开,一旁的侍从赶紧上前来扶过徐长蔚。
燕明溪没有跟着徐长蔚进轿,骑上马便扭头走了。
“诶!去不去呀,倒是说一声!”
沿街的商铺顺次点了灯笼,以示敬送。大红灯笼照在方砖路上,是那么亮堂。燕鸣溪却只觉得压抑。他想逃,逃开昪都这乌烟瘴气;他想跑,跑到饮马山、漠岭和赫兰山上去,去跑山、打滚、摘野果,去打鸟、熬鹰、听山风。
可是他必须自己将自己圈在昪都,只有他留在昪都,朝廷才会觉着西北的野狼栓上了绳,只往外咬不回啃。
阿爹,阿哥,我想你们。
吉清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小皇帝和他在西苑云栖潭玩冰,他们坐在冰床上,前面一个身强力壮的小火者在拖纤绳。
小皇帝发出了愉悦的欢呼声。
“快一点,再拉得快一点!”
拖绳的太监加快了速度。速度越来越快,四周的景色成了幻影。
那太监突然转过头来,竟然是铁斡那张气的发青的脸!
“皇上当心。”吉清扑到小皇帝身前将他裹护起来。
扑通一声,不知怎得,吉清掉入了云栖潭的冰水里。
谭水冰得像一把把捅向他的冰刀,水里还有成群结队的大鱼来嘬咬他的身子。
要索命便索去吧,我不想再睁开眼看这个世间路。
吉清任由寒冷和痛楚浸染他、穿透他。他开始缓缓下坠,也许是坠到深渊里去,也许是坠到极乐里去。
渐渐地,他感受不到潭水的冷了,周遭的鱼儿们也渐次离去。
就在他以为可以将自己埋葬在这冬水里时,一条粗壮的蛇缠上了他的身子,从脚踝一直缠绕到脖颈。
蛇不是滑腻的,是柔软的;不是冰冷的,是温暖的。蛇吐出信子,喷打到他的脸上。蛇缠绕着他,带他从极寒中去了一处温暖的水域。
吉清醒了,不知道是被痛醒的是被头上那人鼻息间喷洒的热气扰醒的。
吉清想动一动身子,但动不了,好像是身子不大听使唤,好像是被另一具身体桎梏住了。
吉清睁开眼,是燕愈春那张凌厉的脸。
皱着眉,眼角有几道细纹,颊上有几道浅疤。
吉清心中的情绪,无以言诉。他叫铁斡虏了去,本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却又叫这人救了回来。
世间人人都骂太监是狗,嫌阉人脏,这人却……
其实,这粮朝廷是可以不运的。粮草匮乏的问题留给燕愈春自己解决,就是逼他去带着兵拿着刀找肃州的地绅商贾们“借”粮。
借不到的话,饿着肚子也是可以上战场的,反正饥着肚子饱着肚子最后都是马革裹尸。平沙军少些人数,昪都弄权的那群人还多放点心。
皇帝不想让镇边的大将心寒,也是想搭上西北这一支,四处要粮。
找曜州权贵要粮,太后从中作梗,没戏。找陵州大户要,陵州推脱说今年泛了水灾,屯粮拿来赈灾了。气的皇帝半请半压地把陵州张家的长房长孙弄来了昪都,才让陵州交了粮。
皇帝要做人情给燕愈春,他吉清给皇帝办到了。他日皇帝一封圣谕,甭管是勤王还是追伐,燕愈春是得站皇帝那边的。
可他吉清,欠燕愈春的情,又该如何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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