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卯时起便开始打扫卫生、收拾铺面,准备迎接过早的食客。木地板抹干净,座椅子摆正道,门口挂上刻着今早菜品的木牌,屋内燃起熏香驱散经宵未散的酒气。
昪都寸土寸金,像香泉酒肆这样的二等酒楼,想要在昪都存活下去,只靠晚间接待些酒客是远远不够的,还得辅以餐食旅宿等经营。
辰时出头,掌柜的到了店里,一进来便瞧见窗前趴着的燕鸣溪,不由得揪起了眉头。
这人怎么还睡在这儿没走?
掌柜的示意店小二给他叫醒,店小二面露难色。
这燕鸣溪,说起来可是实打实的天潢贵胄。其父燕绥之,乃我朝三大塞王之首,据汾州朔州,守锁钥关。因着有燕大帅镇守朔方,北边的鞑子已经十三年没能翻过饮马山了。
但是,昪都城里谁不知道燕二世子穷得叮当响,家里连个烧火做饭的老妈子都雇不起,只留有一个长随给他拾掇寝屋,涤洗衣裳。
至于他作为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俸禄呢,自然是腰包里没捂热就快马送到肃州给他大哥燕愈春补贴军用去了。
论起宽绰,昪都城里的主儿可不少。
内廷司礼监的仇绛,这位钱都花明面儿上了,爱阔派,爱场面,恨不得脸上鞋底上都贴金子。
太后本家的徐长蔚,昪都城内的大小秦楼楚馆,都有他一掷千金的传闻。
还有被皇帝从陵州抬来京城“养病”的张拭栾,江南富哥儿,闷声花大钱。燕二一年的开销,怕是抵不上张拭栾一柄折扇的钱。
可若论起手中紧巴,京中官宦,除了刚取功名尚未走马上任的新官,未有能出燕鸣溪左右者。
掌柜的对燕鸣溪甚是头疼,正因为他欠了店里不少酒钱,又不能催要。
可香泉酒肆这小本经营不比樊楼等大酒楼,有这么一笔长期结不掉的帐,掌柜的每次翻看账本,都会觉得这账面不够美观。
店小二正欲硬着头皮上前去叫醒燕鸣溪,打外面来了一位知客,唤醒了他。
燕二醒来本还有些迷糊,知客贴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话,燕二立马清醒了,拿起外衣便往外走。
店小二望着燕二阔步离开的身影,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两声:”公子……公子……您的……”
燕二回过头来,看见店小二那张挤成川字的脸,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顿了顿,取下手上的板指,朝店小二扔了过去。
那是他还在饮马山时挽弓用的扳指。
现在用不上了。
店小二连忙将手里的巾布搭到肩上,伸手去接。
刚接到手便被掌柜的一把拿了过去。
掌柜的一眼便看出这扳手是正宗的于阗料子,好货,不管是拿到当铺还是送到鬼市都能卖个好价格,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笑意。
“燕二世子,您慢点,要不要喝碗醒酒汤再走?”燕二已跨出门槛,掌柜的喊道。
香泉酒肆离燕王府只一条街的距离,正值清早,街道上人来人往,燕二连走带跑一盏茶的工夫便回到了家。
“大昌!大昌!”燕二唤了两句没人应,便知道大昌还在睡着。他回屋提起银枪,解了马绳翻身上马,径直出门去。
半炷香前,知客来告诉他,定了,往肃州押运粮草的人皇帝定了,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吉清。
今年还未入秋,西北便上冻落雪,关内关外冻死牛羊无数,沙蕃十四部集结,南下掳掠。
西北虽有本朝五大将之一的燕愈春镇守,可沙蕃的蕃虏还是突破了瀚海关,直入博州。
从立秋后蕃虏第一次进犯时起,燕愈春便上奏请朝廷援粮。
平日里,朝廷的三股势力,以太后为首的曜州国戚们、以内阁为首的清流们和以司礼监为首的权宦们,对任何一件事,都要争执不下,彼此掣肘,互相攻讦。
遇到这外敌来犯的事时,态度却是出奇的一致。
两个字,没钱。
肃州不是有屯田吗?不能自给自足吗?给了你那么多田那么多权,为何还要管朝廷要钱要粮?
哦,今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那往年的屯粮呢?
良田被地方大户兼并侵占了?只给平沙军留了肃州的薄田和博州的沙地?未听闻此事,此事先撂下,待击退外敌朝廷再派专人去查证。
太后仁慈,皇帝圣明,阁老远见。粮肯定是会拨的,只是呢,需要商讨,需要协调,需要调度,需要时间。
就这样,这粮,从立秋到冬至,拨了一季有余,才拨下来。
一整个肃杀的秋,燕二天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这会儿终于拨粮了,竟然是派了个阉竖做监军来押送。
谁不知道那帮阉党就是一群硕鼠。
让硕鼠去押运粮草,朝廷怕是不知道监守自盗四个字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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