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雪,是从暮色四合时开始落的。
沈砚蹲在小院梅树下,枯枝在积雪上划出细碎的痕迹。他画的是“骇浪十三式”的起手式,剑锋本该如惊涛拍岸,可此刻却剑招滞涩,只留下几道歪扭的雪痕——像极了他五年来的颠沛流离。院里的梅树是忠叔生前栽下的,说以前他的院里也有一颗红梅,还说有了这红梅能让他记着些家的样子。花瓣被风吹落,虬结的枝干,在风雪里瑟缩。
“咚、咚、咚。”
院门被叩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沈砚猛地抬头,枯枝“啪”地折断在掌心。五年了,从忠叔背着他逃出火海,隐姓埋名在这江南小镇,他从未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世。这敲门声太轻,太准时,像算好了他此刻必在院中。
是仇家找来了吗?
他屏住呼吸,贴着门板缝隙望去。门外站着位年轻男子,他身形挺拔,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贵气,手中未持伞,任由雪落在肩头。月白锦袍外罩着墨色大氅,雪花落在乌发与肩头,好似给那身冷色衣袍镶了层银边。灯笼昏黄的光晕从侧面漫过他的眉骨,把那双眼睛衬得尤为分明:眸光温润似春溪融冰,眼尾微挑带着三分笑意,唇线清晰得像用墨笔勾过,唇角又带着自然上翘的弧度。
“请问……是卖画扇的沈公子吗?”男子开口,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想买些扇面。”
沈砚迟疑片刻,拉开半扇门。冷风卷着雪沫灌进来,他下意识裹紧了旧棉袍。男子眸光微转,扫过他沾着雪粒的发梢,又落在梅树下未画完的雪痕上,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打扰了,在下谢辞,想买些扇面。”
“公子想买什么样式的?”沈砚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小院不大,除了梅树,便是一间矮屋,墙上挂满了画好的扇面,山水花鸟,俱是江南风物。
谢辞走进来,目光在梅树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屋内。他指尖拂过一幅“疏影横斜”的墨梅图,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纸上的寒香:“沈公子笔法沉静,倒是少见。”他忽然抬头,与沈砚对视。指节叩了叩画扇边缘:“只是这枝桠转折处藏着锋芒,倒像……”他顿了顿,嘴角漾起半分笑意,后面的话没在说下去。
沈砚心头一凛,袖中的手悄然收紧,颤抖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脑中响起忠叔那句“逢人且留三分疑”。他定了定神,敛去眼中波澜,抬头望向那气定神闲的人,反问:“公子何出此言?,我只是觉得这枝桠,不应顺着风势而弯。”
“枝桠若不肯弯,更容易被风雪折了。”谢辞指尖叩在画扇边缘的力道忽然松了,放下画扇,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成色极纯,分量压手,远超市面一幅扇面的价格,“这是润笔费,多的算预付。往后每月,我都来买扇,不知可否?”
沈砚看着那锭银子,又看看谢辞坦然的眼睛。雪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得他面上光影明明灭灭,那双眼眸深处,似有寒潭微澜,却又迅速归于平静。他想起忠叔的叮嘱:“若遇生客问起旧事,或出高价买物,八成是仇家眼线。”
可眼前这人,身上没有半分杀气,连雪落在他肩头,都显得温柔。沈砚犹豫一瞬还是接过了银子“公子若不嫌弃,便每月都来吧。”指尖却在触到谢辞指节时忽然顿了顿——那温度竟比银子还凉,像被雪水浸过的玉。
谢辞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临出门时,他忽然回头,目光落在沈砚腰间——那里挂着半块墨绿色的玉佩,绳结磨损,边缘刻着个模糊的“惊”字。他语气轻得像雪:“沈公子,夜里风大,早些歇息。”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风雪。沈砚握着那锭尚有余温的银子。雪地里,谢辞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被新落的雪覆盖。
他不知道,这个自称“谢辞”的男子,此刻正站在街角的阴影处,手中把玩着一枚刻着弯月纹路的令牌,月光下,令牌背面“辞”字清晰可见。旁边侍立的穆铭低声道:“公子,确认是归云山庄的少主吗?”
谢辞将令牌收起,眸光沉了沉,雪落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是他。”
“那是否立即动手……”
“不必。”谢辞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院门,仿佛能穿透木料,看到屋内那个单薄的身影,“此人身体孱弱,似有暗疾缠身。他腰间那半块玉佩,”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冷的令牌边缘,“形制古旧,绝非寻常饰物。归云山庄覆灭多年,惊鸿令下落成谜,任何可疑之物都需谨慎对待。”
谢辞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我查明玉佩底细前,暂时不要靠近这里。”
穆铭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依旧垂首应道:“是。”他看着自家公子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竟带着一丝……迟疑。
屋内,沈砚将银子放进瓷罐,却在触到罐底时,指尖一顿。他想起谢辞看他腰间玉佩时的眼神,想起他那句“枝桠若不肯弯,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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