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姑姑在这时叩响了房门。
“殿下。”她立在门前,对虞饶行了个礼,“五殿下已向陛下递了折子,请求与殿下在聆竹苑相见。”
虞饶放下茶盏:“五殿下……我那位,五皇兄?”
南楚的五皇子虞泽,虞冉同父同母的亲皇兄。
生母娴妃是四妃之一的缘故,虞冉与虞泽两兄妹自幼养尊处优,身份尊荣。
不过娴妃过世后,二人的处境一落千丈,六年前,南楚与西延交质结盟,虞泽被送来西延为质。
说来此次朝臣推举虞冉联姻,也有想叫她兄妹二人相互扶持的意图。
刘姑姑点头:“是,还请殿下这几日好生准备,届时勿要出什么差错。”
虞饶笑着,言语却有几分意味不明:“姑姑说得是,我们兄妹一别多年,是该好生准备,去叙一叙旧的。”
刘姑姑年逾半百,落脚后也乏累得很,听虞饶应下,又略略叮嘱几句,很快告退。
房门才合拢,呵斥声陡然自外响起。
“你们几个,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虞饶被刘姑姑这一吼惊到,脑侧突突地跳起来。
她蹙了蹙眉:“青言,去瞧瞧。”
青言手脚麻利,去了又回,很快平息了外面的吵嚷,拎着个西延的侍女回来。
侍女抖抖簌簌跪在地上,叩首行礼:“奴,奴见过殿下。”
“我才来此,就被你们扰得心惊肉跳的。”虞饶揉着脑侧,抬起眼,似笑非笑,“你们说了什么,怎地就惹到刘姑姑了?”
“奴该死,奴该死……殿下恕罪。”侍女畏缩着,连连请罪,“奴只是,只是说了些……傍晚采买时在街上所见的,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虞饶托着脸颊:“今日仓促,我还没好好儿看过雍都,刚好你说给我听听?”
侍女低垂着头,不敢看她,不敢言语。
青言厉声敲打:“我们殿下宽仁,你今日在背后乱嚼舌根,眼下不交代,到别处可就没有你说话的机会了。”
“回殿下……”侍女这才开口,她的话说不大流利,面色随着出口的话语愈发惨白,“今日傍晚,奴在西街口的石牌坊上,见……见到了十二颗挂着血的人头。”
屋室寂然,静可闻针。
虞饶眼睫微垂。
十二颗人头,无疑与她今日入城时的那场刺杀有关。
连活口也不留,看来已剥尽了他们的最后一点价值,唯余恐吓旁人所用。
虞饶心下有了思量,抬手,挥退侍女。
房中别无他人,青言再次道:“殿下,她说的是白日里的十二个刺客……此事定是那九皇子所为,他处置便也罢了,竟还……年纪轻轻如此心狠手辣,真是个刽子手,殿下日后千万要离他远些。”
灯火映亮虞饶平静的面容,她没有应和青言的话,只是看着晃动的光影,神色不明。
她还记得初次见到宁晚的那一天。
他那时的模样,与如今实在是不同的。
隆冬时节,南楚落了场大雪,那年她十二岁,才从南巷的苦难日子里挣扎出来,回到宫中。
太后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她乖巧柔弱的模样恰足以讨太后的欢心,从太后的手里讨来了一只金丝手炉。
雪落盈尺,捧着手炉回寝宫的路上,她在宫道角落见到跪在雪中的宁晚。
少年的双膝被雪没了半截,素袍笼不住他单薄的身形,寒风凛凛,他的双肩在风里细细碎碎地颤,脊背却挺直,不见一丝一毫的弯折。
虞饶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走近他。
她看着他睫羽抖动时落下的雪粒,看清他干净漂亮的眉眼,心头微动。
那是她回宫以来头一次不顾侍从劝阻,执意留下了金丝手炉与身上的斗篷。
入夜后又放心不下,偷偷将昏死的人带回宫里,灌水喂药,救回他一条垂死的性命。
为此,她受了一顿斥责,也知道了宁晚受罚的前因后果。
那其实算不得什么因果。
只因宁晚的母亲是西延被废的皇后,他的外祖曾带兵与南楚交手,是西延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是以,自幼对西延人深恶痛绝的太子去求皇上,要宁晚每日入宫为他伴读。
他明为交好,实则将怨怒都撒在了这个西延的皇子身上,每逢得见,少不得对他责罚羞辱。
烛焰一跳,虞饶的眼睫轻轻眨动一下,从恍惚中挣脱出来。
提灯晃荡出吱嘎的声响,才被人唤作刽子手的少年正提着盏宫灯,走在静谧的宫道上。
火光将他的影子烙在宫墙,明明灭灭,好似扎根在高墙中的一道鬼影。
身为皇上的近侍,蔡总管早已在路上等候。
喜欢窃春请大家收藏:(m.mingyutales.com)窃春明隅传奇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