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骆云影进来。
他脱了鞋,换了拖鞋。然后走到沙发旁边,停下,站着,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地板。那上头的泥点子渐渐蜷成褐色的蛾,像踩过来的时候没注意,谁也没说话。
“对不起。”骆云影开口,说得很轻。
“嗯。”秦梧喉头滚出个闷响。
骆云影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又说了一遍:“我说——对不起。”
“嗯。”
骆云影眼里闪了什么东西。他扶着椅背坐下,动作有些重,叫木头椅脚在地板上刮出一声尖响。他撇开头,冷冷地说:“你他妈倒是说句别的啊。”
秦梧侧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没有责怪,也没有仇恨,只是……空。像一个玻璃罩子扣在海底,什么都进不去,也出不来。
骆云影的头发遮住了脸:“我没挡住。我那时候……慢了。” 声气里掺着铁锈味,像是吞了碎瓷片。少年攥紧了拳,“我应该早点反应过来的,她就不会——”
秦梧打断他:“不是你的错。”
骆云影愣住了。
“是那只鬼的问题。是她身上带着它。不是你的错。”秦梧声音依旧平淡,平得像死水。
骆云影咬着牙,没说话。他向来是骂人的,不会安慰人,今天连“对不起”都用了两次,已经把词库掏干了。他再坐一会儿,没坐住,站起来,说:“我走了。”
秦梧没拦,只点了点头。
秦观海是晚上快十点回家的。锁眼轻响,他爸拎着油纸包闪身进门:“吃点?”
秦梧摇头。
“新磨的。“秦观海搓了把脸。”芝麻粒儿还蹦着呢。”
秦梧盯着搪瓷杯沿的茶垢摇头。灯光里,父亲下巴的胡茬泛着青,看上去老了很多。他没像平常那样说“你丫怎么又不睡”,也没说“少年人别老装深沉”,只是叹了口气,说:“我那会儿……在工地,手机静音了,没接上你电话。”
秦梧“哦”了一声,像是回答,又像不是。
秦观海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小鹊那孩子啊,我以前总觉得她闹腾,没个正形……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他有些强颜欢笑:“走夜路都吹口哨给自个儿壮胆的主儿,阎王殿前准保还要讨价还价。”
秦梧抬头,他那双眼睛红得像熬了一宿,仍然没落一滴眼泪。
“她没变怨鬼,说明她最后没恨。她不是怨你们,她只是……没来得及告别。”这话说完,屋里又静了。他爸又说:“你可以哭一下。你妈在的时候也说,别什么都憋着,不是老爷们儿就不能哭。”
秦梧摇头,“我没事。”
秦观海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尖摩挲着烧饼上的焦斑:“放着也冷,等你想吃了就热一下。”
屋里又静了,连墙上的挂钟都不吱一声了。
秦梧嚼着冷掉的烧饼,芝麻粒嵌在牙缝里,硬得像是咬开腌菜坛子的泥封。他摸出手机,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划了划,在她的对话框里输了一行字:【我很想你。】
但他没发出去。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机扣在茶几上,靠在沙发上,仰头看那盏昏黄的灯。灯有点晃,像摇船。
梦来得轻悄。小鹊蹲在槐树底下啃炸串,油星子溅在校服前襟,说:“你怎么还不来?我都快吃完啦。”她笑着,眼睛亮亮的。
然后他醒了。
日子还是过下去了。
秦梧请了假,没和班主任多说,只扯了个不疼不痒的理由。那边也没追问太多。学校里倒是传得飞快,班主任在晨会上念讣告,薄纸片贴公告栏三日便卷了边。然后——该上课的上课,该补课的补课,成绩线照样划。
他本来也知道,这个世界不会为了谁停一停脚步,可等真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这破世界到底有多凉薄,凉得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他待在家,大多数时候沉默不语。不是装,也不是矫情,而是——说话这件事忽然变得太困难了,像喉咙里被贴了封条,黏腻而紧闭。他一张嘴,感觉整个人都会碎。
秦梧常坐在沙发上看光斑爬墙。晨光像把钝剪刀,把窗格影子裁成碎布条。浮尘在光柱里游——令人讨厌。
那天傍晚,他拎着速冻水饺从超市回来。
厨房的铝锅咕嘟着白气,洇湿了窗台晒的陈皮。手机屏亮起的刹那,那张狐妖画从消息栏里探出头——是小鹊以前的账号。她没有再更新,最后一条是那句熟悉得令人牙酸的语气:“大家快看!我新画的狐妖长这样!”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好久。
锅盖突然蹦起,热浪扑得眼眶发酸。他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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